阿拉伯之春十年:当革命理想变成政治混乱与经济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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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突尼斯的一家咖啡馆。民主革命过去十年后,当总统开始对抗议会,许多突尼斯人表示支持。(photo:NYTimes)
    9月,突尼斯的一家咖啡馆。民主革命过去十年后,当总统开始对抗议会,许多突尼斯人表示支持。(photo:NYTimes)

    突尼斯共和国突尼斯市——2011年1月,在一场震惊了阿拉伯世界的抗议中,突尼斯人推翻了他们的独裁统治者。在此后大约三个月的时间里,阿里·布塞米(Ali Bousselmi)完全沉浸在“纯粹的幸福”中。

    此后十年间,突尼斯人有了一部新宪法,获得了言论自由,并在自由公正的选举中投票,布塞米个人也收获颇丰。他与人共同创立了一个同性恋权利组织——这在2011年之前同性恋群体必须深藏地下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随着革命的远大理想变成了政治混乱与经济萧条,像许多突尼斯人一样,布塞米说他开始怀疑,他的国家如果只靠一位足够强大的统治者来治理,结果是否会更好。

    “我问自己,我们用民主都干了些什么?”32岁的布塞米说道。他是Mawjoudin的执行总裁,这个词是阿拉伯语中“我们存在”的意思。“我们有腐败的国会议员,如果你走上大街,会看到人们连一个三明治都买不起。然后突然间,有一根魔杖在说,要变天了。”

    持有这根魔杖的人,就是突尼斯的民选总统凯斯·赛义德(Kais Saied)。7月25日,他叫停了议会,罢免了总理,并誓要打击腐败,将权力交还给人民。这场夺权行动让绝大多数突尼斯人都欢欣鼓舞且如释重负。

    突尼斯的麦地那区。突尼斯仍然在政治混乱和经济萧条中挣扎。(photo:NYTimes)
    突尼斯的麦地那区。突尼斯仍然在政治混乱和经济萧条中挣扎。(photo:NYTimes)

    7月25日发生的一切,让人很难再用希冀的语气去讲述阿拉伯之春的故事。

    西方支持者与阿拉伯同情者都将突尼斯视为民主可以在中东蓬勃发展的证据,但如今在许多人看来,突尼斯似乎是对阿拉伯之春那些无法实现的承诺的最终证明。阿拉伯革命的发源地,现在由一人说了算。

    放眼别处,革命后的战争摧毁了叙利亚、利比亚和也门。独裁寡头压制了海湾地区的抗议。埃及人在选出一位总统之后接受了军事独裁统治。

    尽管如此,这些革命证明,自上而下的传统权力也可以由一条民意被点燃的街道所驱动。

    这是突尼斯人重新申明的一个教训,近来他们再次涌上街头,抗议议会,支持赛义德。而这一次,人民猛烈抨击的是民主,而非独裁者。

    “阿拉伯之春将继续下去,”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北非问题专家塔里克·梅格里西预测道。“无论你如何压制,或是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化,绝望的人民仍然会努力争取权利。”

    促使人们支持赛义德的不满,跟十年前促使突尼斯、巴林、埃及、也门、叙利亚和利比亚人民发起抗议的不满并无不同——腐败、失业、压迫和入不敷出。十年过去了,除了言论自由之外,突尼斯人感觉自己生活的几乎所有方面都在倒退。

    9月,突尼斯市中心。凯斯·赛义德总统正面临一个艰难的秋天,数以十亿计的债务即将到期。(photo:NYTimes)
    9月,突尼斯市中心。凯斯·赛义德总统正面临一个艰难的秋天,数以十亿计的债务即将到期。(photo:NYTimes)

    “我们在革命中什么都没得到,”48岁的侯耶姆·博奇纳(Houyem Boukchina)说道,她住在首都突尼斯的工薪阶层社区贾巴阿玛尔。她在谈到赛义德时说,“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我们的生活有了希望。”

    但民众的强烈反应仍可能威胁专制统治。

    分析人士警告称,考虑到民众愈发不满的情绪,阿拉伯国家的统治者反而加大了镇压力度,而不是解决问题,这种冷酷手段只会在未来引发更多动荡。

    就赛义德而言,他把赌注放在了经济发展之上。突尼斯面临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数以十亿美元计的债务将在今年秋天到期。如果政府解雇公务员,并削减工资和补贴,如果物价和就业情况没有好转,民意可能会出现180度的大逆转。

    经济崩溃不仅会给赛义德带来问题,也会影响到欧洲。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绝望的突尼斯移民乘船抵达欧洲海岸。

    但据一位西方高级外交官透露,赛义德的办公室还没有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官员进行任何接触。他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要求鸡肉和铁矿商人降价,称这是他们对国家的义务。

    “人们不一定支持赛义德,他们只是讨厌赛义德破坏的东西,”梅格里西说。“当他们发现他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

    突尼斯一辆拥挤的夜间电车。(photo:NYTimes)
    突尼斯一辆拥挤的夜间电车。(photo:NYTimes)

    西方政府最初支持起义,后来又以稳定的名义与起义中幸存下来的独裁者合作,突尼斯的情况可能会提醒他们,十年前阿拉伯抗议者的动机是什么,以及是什么会让他们再次走上街头。

    许多示威者要求民主,也有一些人呼吁更切实的成果:结束腐败、降低食品价格、就业。

    外界很容易为涌入开罗解放广场的数十万抗议者欢呼,却也很容易忘记留在家中的数千万埃及人。

    “那些推动议会、民主、自由的人,并不是革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突尼斯独立议员亚辛·阿亚里(Yassine Ayari)说。他最近因谴责赛义德夺取权力而入狱。“也许很多突尼斯人不想要革命。也许人们只是想要啤酒和安全感。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一个我自己都不想问自己的问题。”

    “但我不怪人民。我们有机会向他们展示民主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但我们失败了。”

    阿亚里说,革命为突尼斯人提供了一些解决问题的工具,但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解决方案。他说,由于治理经验跟不上需求,他们对民主那些耗时的混乱没有耐心。

    突尼斯市中心的一家面包店。虽然十年前的许多抗议者要求实现民主,但其他人的诉求更加现实:终结腐败、更便宜的食品、工作机会。(photo:NYTimes)
    突尼斯市中心的一家面包店。虽然十年前的许多抗议者要求实现民主,但其他人的诉求更加现实:终结腐败、更便宜的食品、工作机会。(photo:NYTimes)

    宪法、投票箱和议会并没有自动产生机会或问责,这种状况西方人可能再熟悉不过了。议会陷入谩骂和斗殴。政党的组建和重组都没有提供更好的想法。腐败蔓延。

    “我不认为西式的自由民主是可以空降的,也不应该是如此,”牛津大学(Oxford University)阿拉伯和伊斯兰研究学者伊丽莎白·肯德尔(Elisabeth Kendall)说,“你不能只读‘自由民主入门课’,吸收它,写一部宪法,然后希望一切都能解决。选举只是开始。”

    在突尼斯,拒绝接受过去十年形成的体制,并不一定意味着拥护一人统治。随着赛义德逮捕了更多的反对者,掌握了更多的控制权,上个月还暂停了大部分宪法,并夺取了制定法律的唯一权力,越来越多的突尼斯人感到不安,尤其是那些富有的世俗人士。

    67岁的阿扎·贝尔·贾法尔(Azza Bel Jaafar)是居住在突尼斯高档郊区拉马萨的一名药剂师。她说,“总得有人做点什么,但现在它正在偏离轨道,”她最初支持赛义德的行动,部分是出于对复兴运动党(Ennahda)的恐惧。许多突尼斯人指责这个在议会占据主导地位的伊斯兰政党是国家弊病的源头。

    “我希望不再有伊斯兰主义,”她说,“但我也不支持独裁。”

    一些支持民主的突尼斯人指望年轻一代不会轻易放弃伴随他们成长的自由。

    突尼斯麦地那区的露天市场。一些支持民主的突尼斯人指望年轻一代不会轻易放弃伴随他们成长的自由。(photo:NYTimes)
    突尼斯麦地那区的露天市场。一些支持民主的突尼斯人指望年轻一代不会轻易放弃伴随他们成长的自由。(photo:NYTimes)

    “十年来,我们在民主文化上的投资并不是白花的,”赛义德的昔日友人和同僚贾胡尔·本·穆巴德克(Jahouar Ben M’barek)说,他现在正在参与组织反赛义德的抗议活动。“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实际上他们的自由受到了威胁,他们会改变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