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男人的人滚出去!”韩国反女权主义浪潮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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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寅奎(音)是韩国最活跃的反女权主义组织之一的负责人,上个月他在首尔组织了一次集会。“女权主义者是社会恶魔,”他说。(photo:NYTimes)
    裴寅奎(音)是韩国最活跃的反女权主义组织之一的负责人,上个月他在首尔组织了一次集会。“女权主义者是社会恶魔,”他说。(photo:NYTimes)

    首尔——每当韩国女性集会反对性暴力和性别歧视时,他们都会到场。几十名通常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辱骂抗议者,大声尖叫,高呼“扑!扑!”,这是在模仿他们口中的“女权主义丑猪”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憎恨男人的人滚出去!”他们喊道。“女权主义是精神病!”

    虽然对这些人的街头集会大可不予理睬,将其视为一群边缘分子的极端行为就好,但是,反女权主义的情绪正在网上被放大,并赢得大批受众,他们正在越来越多地将其议程强加于韩国社会和政治。

    这些男性活动人士将所有带有女权主义意味的东西作为攻击目标,迫使一所大学取消了一名女性应邀做的讲座,他们指责该女性传播憎恨男人的思想。他们诋毁女性名人,批评在东京奥运会上赢得了三枚金牌的安山留短发。

    他们威胁对商家发起抵制,迫使商家撤下一款广告,他们称广告上拇指和食指对捏的手势是在嘲笑男性生殖器的大小。他们还因政府推动女权主义议程,将矛头指向政府,引起反对党的总统候选人承诺对韩国20年前设立的女性家庭部进行改革。

    韩国正在应对一种新的、由愤怒的年轻男性实施的政治正确,这些男性对任何他们认为破坏机会的力量愤愤不平,女权主义者在他们眼里是头号敌人。不平等是韩国最棘手的问题之一。高涨的房价、就业机会的缺乏,以及越来越大的收入差距,正在加剧韩国的经济不确定性。

    反女权主义者在首尔的一场集会上大喊“停止憎恨男人!”许多年轻韩国男性认为,是男性而非女性受到了威胁和边缘化。(photo:NYTimes)
    反女权主义者在首尔的一场集会上大喊“停止憎恨男人!”许多年轻韩国男性认为,是男性而非女性受到了威胁和边缘化。(photo:NYTimes)

    “我们不恨女性,我们不反对提高她们的权利,”31岁的裴寅奎(音)说,他是韩国最活跃的反女权主义组织之一“男人团结起来”的负责人。“但女权主义者是社会恶魔。”

    该组织带头举行街头集会,并运作一个拥有45万订户的YouTube 频道。在组织成员眼里,女权主义者等同于仇男。

    该组织的座右铭曾是“不消灭所有女权主义者,绝不罢休!”

    韩国对女权主义的强烈反对也许看起来令人困惑。

    韩国有富裕国家中最大的性别工资差距。国家层次的立法者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女性。女性在上市公司董事会成员中仅占5.2%,相比之下,美国的这一比例为28%。

    然而,韩国大多数年轻男性认为,有受威胁、被边缘化感的是韩国男性,而不是女性。据今年5月的一项民意调查,韩国20多岁的男性中,有近79%的人称自己是严重性别歧视的受害者。

    “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网络社区中存在一种憎恨女性的文化,这种文化将女权主义者描绘成激进的仇男者,传播对女权主义者的恐惧,”26岁的护士金珠熙(音)说。她组织过谴责反女权主义者的抗议活动。

    韩国的反女权运动与兜售这种信息的西方右翼民粹主义运动有许多相似的煽动性口号。主张堕胎权的女性被贴上“家庭破坏者”的标签。女权主义者不是倡导性别平等的人,而是“女性至上主义者”。

    据韩国国家人权委员会的数据,“女性”和“女权主义者”是韩国网络仇恨言论最常见的两个目标。

    东京奥运会上赢得了三枚射箭金牌的安山(右)。许多男性活动人士批评她留短发。(photo:NYTimes)
    东京奥运会上赢得了三枚射箭金牌的安山(右)。许多男性活动人士批评她留短发。(photo:NYTimes)

    这种强烈反对代表着与前几代人的分歧。

    较年长的韩国男性承认,他们从将女性边缘化的男权文化中获益。几十年前,韩国从食物到现金什么都缺的时候,儿子更可能接受高等教育。一些家庭不允许女性与男性同桌吃饭,刚生下的女儿取名“末姐”,意思是“最后一个女儿”。基于性别选择的打胎很常见。

    随着韩国变得富裕,这些做法已成为遥远的记忆。现在的家庭也宠爱女儿。上大学的女性多于男性,她们在政府和其他行业获得了更多的机会,尽管仍然存在着明显的玻璃天花板。

    “20多岁的男性非常不开心,他们认为自己是反向歧视的受害者,对让他们为前几代人造成的性别歧视付出代价感到愤怒,”韩国京畿道研究所的吴家浩(音)研究员说。

    如果说较年长的男性认为女性需要保护的话,年轻男性则认为女性是残酷无情的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对手。

    这场性别战争的敌对双方在反对党国民力量的首尔办公室前。在韩国的总统竞选中,没有一个主要候选人公开支持妇女权利。(photo:NYTimes)
    这场性别战争的敌对双方在反对党国民力量的首尔办公室前。在韩国的总统竞选中,没有一个主要候选人公开支持妇女权利。(photo:NYTimes)

    反女权主义者经常指出,因为男性必须服兵役,不得不推迟就业,这让他们处于不利地位。但许多女性生了孩子后会退出劳动大军,许多家务责任会落在她们身上。

    “你们还想要什么?我们在地铁上、公交车上、停车场里给了你们专用空间,”男性说唱歌手San E在他2018年的歌曲《女权主义者》中写道。这首歌在年轻的反女权主义者中有一批狂热的追捧者。“哦,女孩们不需要王子!等我们结婚后,你们也该出一半的房钱。”

    性别战已渗透到韩国的总统竞选中,这次大选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一场争夺年轻选民的竞争。随着反女权主义的声音甚嚣尘上,没有一名主要候选人出来为女性权利发声。文在寅五年前竞选总统时,女性权利还是广受欢迎的诉求,以至于他曾自称“女权主义者”。

    保守派反对党人民力量党的总统候选人尹锡悦已站在反女权运动一边,他曾经指责女性家庭部将男性视为“潜在的性罪犯”。他曾承诺对那些错误地向男性提出性犯罪指控的人给予更严厉的惩罚,尽管存在这样做会导致女性不敢发声的担心。

    不过,尹锡悦在上个月聘请了一名31岁的女权主义组织知名领导人担任高级竞选顾问,旨在缓解人们对其政党已疏远年轻女性选民的担忧。

    根据法律,文在寅不能寻求连任。他所在的民主党的候选人李在明也在试图吸引年轻男性。李在明说:“正如女性不应该因为性别而受歧视一样,男性也不应该因为他们是男性而受到歧视。”

    上个月在国民力量党办公室附近举行的支持女权主义的集会。抗议者指责该党的总统候选人支持反女权运动。(photo:NYTimes)
    上个月在国民力量党办公室附近举行的支持女权主义的集会。抗议者指责该党的总统候选人支持反女权运动。(photo:NYTimes)

    李在明认为,性别冲突在相当程度上是就业机会减少带来的问题,他把韩国年轻人比作“拥挤的鸟巢里挣扎着不掉下来的雏鸟”。“我们必须通过恢复经济增长来扩大鸟巢,”他曾这样说。

    很难判断有多少年轻人支持“男人团结起来”等组织提倡的那种极具挑衅性、且往往带有戏剧性的行动主义。该组织狂热的领导人裴寅奎出现在最近的一次女权主义集会上时,打扮成漫画《蝙蝠侠》中小丑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水枪。他跟着女性抗议者到处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假装“打苍蝇”。

    成千上万的粉丝在网上实时观看了他的“表演”,不少人捐了款。在今年8月的一次网上聊天活动中,裴先生在三分钟内募集了9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4.8万元)。

    女性权利倡导者担心的是,反女权运动的兴起可能会阻碍韩国扩大女性权利的努力,甚至逆转已经取得的来之不易的进展。近几十年来,女权主义者为使堕胎合法化而斗争,还发起了亚洲最强有力的“我也是”运动之一。

    金珠熙(音)是一名护士,她组织过谴责反女权主义者的抗议活动,她举的标语写着:“没有女性参与的民主不是真的民主。”(photo:NYTimes)
    金珠熙(音)是一名护士,她组织过谴责反女权主义者的抗议活动,她举的标语写着:“没有女性参与的民主不是真的民主。”(photo:NYTimes)

    现年29岁的李孝琳(音)说,“女权主义者”已变成了一个如此令人厌恶的词,以至于留短发或手拿女权主义作家写的小说的女性可能会遭到排斥。她说,她在韩国一个流行音乐组合担任成员时,男同事经常对她的身材品头论足,曾在她体重增加后嘲笑她“放弃当女人了”。

    “‘我也是’问题是女性在韩国面临的问题之一,”她说。“现在我们要站出来说,但他们却想让我们闭嘴。这很令人愤懑。”

    文化战的另一方是心怀不满的年轻男性,他们在由男性主导的论坛无休止地表达担忧。他们特别关注有限的虚假指控案例,以此来为更广泛的反女权主义议程提供可信度。

    2018年,二手家具销售者孙率滨(音)的前女友指控他强奸和绑架时,他29岁。他说,网上的喷子呼吁对他进行阉割。他母亲找到了证明指控之事从未发生的闭路电视录像。

    “女权主义的影响已给法律体系带来对男性如此大的偏见,以至于警察认为一名女性的证词和她的一滴眼泪是足够多的证据,以此将一名无辜的男性送进监狱,”孙先生说,他被判无罪前在监狱里度过了八个月。“我认为这个国家已经疯了。”

    孙率滨在最近的一次反女权主义集会上强忍泪水,与此同时,其他年轻男子高呼:“要坚强!我们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