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是胡人建立、「汉族」概念更是东晋被逐出中原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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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晋骑马士兵壁画。(Public Domain)(photo:UpMedia)
    魏晋骑马士兵壁画。(Public Domain)(photo:UpMedia)

    在晋朝首任皇帝武帝的时代,出现了史上第一座命名为「中华门」、现已不存的建筑物:

    晋建国之初,武帝司马炎便参考过去王朝的先例,制定正月朝贺皇帝的规矩。上列引文是描述朝贺开始前的准备阶段,其中皇帝出席的必经之路,就是「云龙东中华门」。

    接着在《宋书》礼志,武帝泰始十年(二七四)的诏书中,也记载了谒见皇帝皇后的规矩。其中廷尉监(负责取缔犯罪的高级法官)待命的场所,就是东西中华门。

    《晋书》中也有另外一处提到「中华门」。五胡十六国时代,羯族的石勒从匈奴刘渊的汉(前赵)当中独立出来,建立后赵。在后赵第六任君主石鉴的时代,东晋永和四年(三四八)的记录曾经出现「西中华门」字样。看样子应该是晋灭亡后,占据中原的骑马民族继承了武帝的中华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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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晋时期,骑马民族入主中原,晋皇室南逃。(Public Domain)

    彼时的「中华」不是现在的「中华」

    因为在《三国志》中不曾见过,是故以「中华门」为名的建筑物,应该是在晋朝建国初期的三世纪下半叶,由首任皇帝武帝司马炎所创设的。

    既然如此,「中华门」这个名称的出处又是从何而来呢?当我们从《晋书》中寻求答案时, 诸桥《大汉和》中举出的〈天文志〉,就成了重要提示:

    拥有五星的紫微是天帝的宝座,也是天帝常居之处。太微是天帝的门庭,其东西分别有太阳门和中华门。

    这样看来,武帝应该是借用天界的门名,来为自己的门命名吧!

    这个时代,「华」已经作为中原或中原文明的表征词而登场,但是「中华」这个语汇还没有出现。

    晋朝灭亡

    太熙元年(二九○),以昏庸愚昧闻名的晋朝第二任皇帝—惠帝司马衷(在位二九○—三○ 六)即位。以这次皇位继承为导火线,司马家族内部展开了政治斗争,国家也因此大乱。惠帝将皇族分封为王、派遣到各地,结果诸王纷纷组织起军队,化为军阀。武帝的皇后杨太后一族也专横跋扈;杨太后打算拉拢位在现今山西省的南匈奴单于刘渊(生年二五一年?),企图利用他的力量,于是任命刘渊为五部大都督、建威将军,统率原本五部分离、拥有五万兵力的全体匈奴。可是皇后贾氏借助了汝南王和楚王两王的力量,抹杀了皇太后的势力,将实权掌握在手中。十年后,贾皇后谋杀了皇太子,结果导致内乱正式爆发;赵王伦(宣帝司马懿的第九子)排除了贾氏一族,奉惠帝为太上皇,将他软禁在金墉城(汉魏洛阳城的西北角),自立为皇帝。面对这种局势, 诸王一同起兵,最后诛戮赵王,混乱看起来也获得平息。

    可是,以这起事变为契机,诸王的抗争开始表面化,这就是导致晋亡国的内乱—八王之乱(三○○—三○六)。

    晋永兴三年(三○六),司马懿弟弟的孙子东海王越,拥立第三代皇帝怀帝司马炽(在位三○ 六—三一三),八王之乱终于落幕。

    这时候,晋距离灭亡剩下的时间,仅仅十年而已。

    就在动乱正值高潮的永兴元年(三○四),刘渊称大单于,十月在离石(山西省离石市)左国城称王(在位三○四—三一○)。刘渊是冒顿单于的子孙,因为冒顿曾经娶汉高祖刘邦的公主为妻,所以他自称是汉朝的后继者。对继承了匈奴与汉朝血脉的刘渊,杉山正明称他为「贵种中的贵种」。刘渊的容姿据《晋书》(载记第一)所述,「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当时的一尺约二十四公分,因此刘渊是个身高两公尺、流有浓烈西方血统的高大美男子。

    不久后,刘渊在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即帝位,建国号为汉,宣示自己继承了过去的汉帝国。这是最初的骑马民族王朝,也是三二九年便灭亡的短命王朝(三一八年改称赵,通称为前赵)。

    对于刘渊在历史上的定位,川胜义雄(一九二二—八四,前京都大学教授,专攻东洋史)这样说:

    自刘渊建国的三○四年,到北魏灭亡北凉的四三九年,这一百三十六年的动乱时代,就是五胡十六国。

    刘渊帐下的核心是他的第四个儿子、文武双全的刘聪(生年不详—三一八);其他还有汉人王弥(生年不详—三一一)、羯人石勒(二七四—三三三)等各式各样的人才,换言之就是一支多国籍部队。

    羯族一般被认为是匈奴的别部,不过因为他们具有深目、高鼻、多髯等特征,所以很可能其实是中亚系的民族。据中国着名历史学家陈寅恪(一八九○—一九六九)所言(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羯族是月氏人,石姓则是出自石国(今乌兹别克共和国塔什干)。

    这个时代也有投身匈奴阵营的汉人。虽然是晚期的情况,不过留在华北的知名汉人就算投奔南朝,也很难在逐渐巩固的朝廷体制中谋得一席之地。因此,这些汉人投身骑马民族王朝,应该是想把自己在汉人王朝当中难以实现的理想,透过异民族王朝使之成为现实吧!关于这种现象的背景,谷川道雄(一九二五—二○一三,京都大学荣誉教授,专攻东洋史)如是说:

    据三崎良章(专攻东亚史、中国古代史)在《五胡十六国:中国史上的民族大迁徙》中所述, 前赵是个由两百二十万的汉人与四百万的五胡所共同组成的国家。

    要探索中华概念建立的背景,最大的课题就是骑马民族与中华之间的关联。为了验证这点, 我们至少必须确认在正史中登场、所有关于「中华」的用法才行。可是,要怎么从庞大的正史中进行这样的检索呢?为我解决这个难题的,是我的老友—时任京都大学教授、专研中国文学的高田时雄先生。他透过台湾中央研究院计算中心(ASCC)的资料库,对二十四史中关于「中华」的用法进行了检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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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胡十六国时期地图。(Public Domain)

    「中华」概念出自骑马民族

    当我综观这些庞大的资料后,赫然发现在《魏书》中,有一段文字写着「唯我皇魏之奄有中华」。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皇魏(北魏)统治了整个中华」,也是北魏对「中华」的标榜。这是北魏第六任皇帝孝文帝时代的记录。看到这段文句的当下,我立刻确信自己这篇文章的论述方向,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中华」至少在北魏这个时代,是骑马民族所独占的概念。

    不只如此,我还有一个更大的发现,那就是「中华」并非首先出现在《魏书》,而是在年代更早的《晋书》中便已登场。

    永嘉五年(三一一年),也就是晋朝面临灭亡危机的这一年,「中华」这个词,在一份向皇帝提出的上奏(提案的文件)中,有点唐突地首次在正史登场。通常,正史的文章是由「补充说明」、「对话」、「诏令与上表」所构成。补充说明虽然大多是根据当时的记录而成,但或多或少会受到撰史者在编纂当时的考量、亦即当时的价值观所影响。至于对话,虽然我们也不能否认在编纂的时候,有可能会受到撰史者的增添削减,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能传达出原本时代的氛围。另一方面,皇帝的诏令、以及臣子向皇帝的提议(亦即所谓上表),则能更正确反映出该王朝对于时代的认知与理解。

    这份上表的内容是这样的:

    当时,刘乔以威远将军、豫州刺史的身分,驻扎在抗敌的最前线;他的治所在河南省淮阳县,是当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东海王司马越打算撤换他的刺史职务,改以自己的亲信代之,年逾六十、身经百战的勇将刘乔则以「没有天子命令」为由,拒绝了司马越的要求。愤怒的司马越于是准备讨伐刘乔,这时一位官员(刘弘)向皇帝直接陈情,希望能终止这种内讧。刘弘的意思是:「边境没有对骑马民族的防备,股肱之臣也没有为国效忠之心,中华这个框架的控制力愈来愈薄弱。」由此可以看出,他所说的「中华」,指的是与国体密切相连的中华,亦即「皇帝所掌控的现实世界」,也就是晋朝。

    可能是西晋建国之后意气昂扬,所以晋武帝的宫廷才头一次将具有实体的「华」和「中」组合起来,併称为「中华」吧!毕竟,要说作为西晋象征的词汇,会在国家危急存亡之际突然出现,实在很难想像。不过,这仍属于推测的范围。

    「汉」是东晋被逐出中原以后才有

    这时候也还没有「汉」这个民族称唿;「汉」是东晋被五胡逐出中原以后才有的称唿,因此这时候的中华,也不能认定为具体的民族集团。如果硬要从领域来解释的话,那就是指当时晋的版图,也就是中原地区。

    诸桥辙次《大汉和辞典》中的「中华原本指的是黄河流域」一说,就是根基于这段记载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中华」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上。

    据这项记录推断,自西元三世纪下半叶(二七四年)「中华门」出现以降,虽然确切时间不定,但到永嘉五年(三一一年)的三十余年间,晋朝宫廷应该已经开始使用「中华」这个语汇了。

    刘弘的陈情产生了效果,这项讨伐计画最后无疾而终。不久后司马越为了讨伐动向不稳的羯人石勒,率领两万兵力从首都洛阳出发,却在战阵中病殁。军队为了将他的遗体归葬故国东海而继续往东,结果遭到石勒的骑马军团蹂躏、全军覆没,他的灵柩也被烧毁。

    ※本文摘取自《何谓中华、何谓汉:追逐彩虹的草原男儿》,八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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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后藤多闻(ごとう たもん)

    一九四四年生于日本大坂市。京都大学大学院中国文学研究科硕士课程修毕。长期任职于NHK,担任新闻工作者与节目制作人,曾制作《故宫──从故宫珍藏所见的中华五千年》(故宫~至宝が语る中华五千年)、《骑马民族的止步之地──北朝鲜历史纪行》(骑马民族の道はるか~北朝鲜歴史纪行)、《大草原的祭典──蒙古》(大草原の祭り~モンゴル)等节目。

    历任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客座教授、综合地球环境学研究所客座教授、平山郁夫丝路美术馆理事。另着有《遥远的不丹──喜玛拉雅山的佛教王国》(遥かなるブータン―ヒマラヤのラマ教王国をゆく,1995)、《两个故宫》(ふたつの故宫,1999)。

    译者简介

    郑天恩

    台湾大学历史所硕士,曾任出版社日文编辑,现为专职翻译。译有《文明的游牧史观》、《凯尔特.最初的欧洲》、《人民解放军的真相》、《曾经以为中国最幸福》(以上由八旗文化出版)、《来自择捉岛的紧急电报》、《最后的帝国军人》、《珍珠港》、《东方直布罗陀争霸战》、《日本人的界限》(合译)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