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零”到精准防疫，中国调整疫情应对政策

[WendyWu]

周一，上海一个刚刚被封锁的社区附近的检疫人员。(photo:NYTimes)

当新冠病毒在2020年初首次席卷中国时，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宣布对疫情发动“人民战争”，为消除感染，推出了后来发展到毫无限制的战略。

如今，疫情进入第三年，面对一个隐蔽而快速传播的变异株，习近平正试图对战略进行微调，命令官员阻止疫情暴发——但也要限制相关的经济损失。

中国正在努力应对自两年多前武汉大流行开始以来最大规模的疫情，北京表示，其措施在范围上应该更加精确。对世界上很多国家来说，中国官员现在正在推行的政策显而易见，比如允许使用家庭检测试剂盒；而另一些政策——如把病人送到集中隔离的设施，而不是医院——则依然很极端。

但在不遗余力消灭病毒的中国，这些都表明了一个显著的转变。上周，习近平首次敦促官员减少中国的新冠对策对人民生活的影响。

这些调整在很大程度上是逼不得已的。到目前为止，病例数量仍然相对较低，在最近的一波疫情中，只报告了两人死亡。但最近几周在20多个省报告的3.2万多例病例中，有许多是高传染性的BA.2亚型奥密克戎。

如果每个检测呈阳性的人都像直至不久前要求的那样被送往医院，全国各地暴发的疫情可能会迅速令医疗系统不堪重负。这可能会耗尽大量社区工作者和社区志愿者的力量，这些人每天为数以百万计的人组织大规模核酸检测，并检查被隔离的居民。长时间、不可预测的封锁可能会令许多工厂本已微薄的利润化为乌有，或导致服务业工人裁员。

周二，上海的一个街区被封锁。(photo:NYTimes)

习近平在上周对高级官员的讲话中说，官员们在控制病毒时应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防控效果”，这反映了对经济增长放缓的担忧。然而，他下令迅速控制疫情，凸显了一个更广泛的问题：他关于控制成本的言论会被执行到什么程度？上周五，中国卫生官员向记者强调，更有针对性的努力并不意味着放松政策。

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杨大利说，习近平的信号是“愿意适应并减少对经济的干扰”，但不是政府放弃控制。

他说，中共的清零政策令任内发生疫情的官员们付出了高昂代价。他举例说，最近吉林市和长春市一个区的高级官员遭到解职。据官方媒体报道，近几周已有20多名被指对疫情应对不力的官员被免职。

对许多中国人来说，自从最新的疫情开始以来，日常生活已被颠覆。数以千万计的人现在处于某种形式的封锁之中。工厂停工，卡车运输延误，本已受损的供应链陷入混乱。在深圳和上海等大城市的一些地区，由于办公室和学校停课，居民们被勒令待在家里，生活已经陷入停滞。

在上海一栋被封锁的大楼里，一名女子在街上与一对夫妇交谈。(photo:NYTimes)

在上海，当局没有在全市范围内实施封锁，而是使用接触者追踪来控制被认为高风险的社区。尽管如此，这些限制还是冲击了一些企业的利益，比如上海高档地区徐汇区的一家麻辣火锅餐厅。

这家餐馆的老板张亮说，自封锁开始以来，他的利润已经下降了80%以上。他担心会无力支付账单。

“我们店还开着，但没人来，”张亮说。

封锁在其他方面也对居民造成了影响。37岁的唐敏是吉林省某城镇加油站的工人，是被命令居家观察的居民之一。几天后，她服用的抑郁症处方药快吃完了。

她拨打当地政府的热线电话，就在药快吃完的时候，附近的志愿者终于给她送来了更多药。

“我没吃药的时候，觉得活着好像没啥意思，”唐敏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

中国严格的病毒控制措施似乎仍然得到广泛支持，人们希望避免新冠病毒给世界各地的医院和社区造成的破坏。但最近几周，有迹象表明，公众的耐心正在逐渐消失。

在上海的一个社区中心检测新冠病毒。(photo:NYTimes)

去年夏天，当上海著名传染病专家张文宏建议中国应该学会与病毒共存时，他在网上被攻击为外国人的傀儡。现在，人们开始在网上讨论这些措施还将持续多久。一些人甚至开玩笑说，政府应该“躺平”，这个词在中国千禧一代中很流行，意为通过减少行动来对抗社会压力。

西东大学全球健康研究中心主任黄严忠表示：“人们似乎越来越厌倦了这些过度的抗疫措施。”

但香港的疫情——病人躺在轮床上，被安置在医院外面，尸体袋堆积在病房里——令许多大陆人震惊。显示香港新冠病毒高死亡率的图表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迅速传播。香港有许多老年居民没有接种疫苗。

香港老年人的死亡率促使中国政府加大力度，在国内弱势群体中推广疫苗接种。超过87%的中国人口已经接种了疫苗。但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副主任曾益新周五表示，80岁及以上人群中，略多于一半的人打过两针疫苗，不到20%的人打过加强针。

在上海一个被封锁的社区，检疫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正在接收居民买的东西。(photo:NYTimes)

中国官员已经宣布，计划派遣疫苗接种车为居住在交通不便的农村地区的许多老年人接种疫苗。有关疫苗的错误信息以及病例数量相对较低造成的缺乏紧迫感加剧了这一问题。

北京69岁的家庭主妇李满几个月来一直推迟接种疫苗，因为她不经常出门，认为自己感染病毒的风险很低。最终，在女儿的敦促下，她在几个月前注射了疫苗。但在接受电话采访时，她表示自己仍然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

“中国的情况比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好太多，”李满说。

李满的信心表明，政府在试图调整应对措施时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北京一直在宣传中强调中国疫情死亡病例少，表明中国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权制度具有优越性。如果不能遏制最新的疫情，可能会削弱党的执政合法性。

在一个被封锁的社区附近，精疲力竭的上海检疫人在睡觉。(photo:NYTimes)

每出现一种新变异株，追踪传播链都变得更加困难。上个月，深圳附近的一个村庄被封锁了近三周。该社区后来感染清零，封锁才被解除。但没过几天，新病例开始出现，村子又被封了。

在宣布允许使用家庭自测试剂盒的时候，官员们表示，一旦测出阳性，居民有责任向当地政府报告。国家卫健委官员焦雅辉周五表示，如果没有履行这个义务将受到惩处，但她没有具体说明可能的后果。

香港大学的病毒学家金冬雁表示，即便当局成功扑灭了目前这波疫情中的所有感染，下一次暴发也只是时间问题。他说，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迫切需要制定规划，学习如何与病毒共存。

“这是唯一的选择，”金冬雁说道。“现在基本不可能再回到零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