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1941年迪士尼危机:从劳动权益发端,以意识形态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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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特·迪士尼在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作证。图片来源:Bettmann/Getty Images(photo:JieMian)
    华特·迪士尼在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作证。图片来源:Bettmann/Getty Images(photo:JieMian)

    回避争议的合家欢公司迪士尼陷入了2022年版喧闹的美国文化战争。

    四月份,迪士尼公司高层对佛罗里达州的一项法律提出了反对,该法律禁止对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的孩子进行性取向和性别认同教育。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签署了一项法案,作为对此的回应——撤销了迪士尼的自治权,过去迪士尼在佛罗里达的运作就像一个独立的封地。

    迪士尼是好莱坞最可靠的提款机之一,管理人员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政治雷区,不让消费者联想到魔法王国以外的领域。与其被福克斯新闻的镜头捕捉到,不如和麦克老鸭(唐老鸭的叔叔史高治·麦克老鸭)一起沉沦在金库里。

    迪士尼品牌此前只有一次陷入过公关困境:1941年,最初创办的公司遭遇了一场内部叛乱,创始人的愿景和实际创作者产生了冲突。这场对决中出场的人物和迪士尼动画片上的人物一样丰富多彩:工会活动家、黑帮分子、共产党员和反共产党员,还有华特·迪士尼本人也一反往常热情洋溢的形象,拉长战线玩起了政治硬仗和持久报复。

    迪士尼星光闪耀,工人们怨声载道

    即使在那时,华特·迪士尼也给好莱坞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光环。《好莱坞报道》的编辑比利·威尔克森在1937年12月17日的期刊上宣布迪士尼是“这个行业中唯一真正的天才”。

    迪士尼创作出了世界上第一部有声动画片《威利号汽船》(1928年)、第一部彩色动画片《花与树》(1932年)和第一部长篇动画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1937年)。《白雪公主》开启了迪士尼非同寻常的创造力,1940年《木偶奇遇记》和《幻想曲》诞生,随后还有1941年的《小飞象》和1942年的《小鹿斑比》——迪士尼的神话将永远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

    1940年,迪士尼将《白雪公主》的获利投入到加利福尼亚州伯班克一个最先进的动画工作室,他说,在那里,工人的舒适度高度优先。“华特·迪士尼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他的员工能够在理想的环境中工作,”1940年10月10日期《好莱坞报道》上的一则广告写道,“动画片之父意识到,快乐的员工才能创造出最好的作品。”

    但即便按照剥削成性的好莱坞标准来看,迪士尼动画师也是工作过度且报酬不足的。他们被迫每天蜷缩在画板前10个小时,工作到连吹口哨的心情都没有了。为了改变现状,他们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工会来代表他们进行谈判,但迪士尼公司对此不屑一顾。

    *(photo:JieM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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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师们选择让对抗企业的银幕漫画家协会(Screen Cartoonists Guild)来代表他们,而不是支持管理层的“公司工会”——美国银幕漫画家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Screen Cartoonists)。

    “迪士尼画师的收入比油漆工还低,”该协会指控说,“这些女孩是整个卡通领域中工资最低的。她们每周的收入从16美元到20美元不等,极少数人的收入能达到22.5美元。”公会要求每周工作40小时,每周5天,规定遣散费,带薪休假和最低工资标准:从学徒的每周18美元到动画导演的每周250美元。

    为了在谈判中对抗迪士尼,银幕漫画家协会选中了分镜画师工会的赫伯特·索雷尔,他是公司管理层的长期眼中钉。索雷尔是一个肩膀宽厚的老派工会人士。作为一名前重量级拳击手,他并不害怕在纠察线上与警察和破坏罢工者打交道。

    索雷尔在拳击场上的步法和随身携带的铜指关节派上了用场。在20世纪30年代,好莱坞的劳工组织工作可能比特技工作更危险。许多制片厂的负责人都在和黑帮性质的工会秘密合作,特别是国际戏剧舞台雇员联盟,该联盟由一个名叫威利·比奥夫的芝加哥帮派分子管理。

    画师们放下了手中的笔

    1941年5月28日,银幕漫画家协会举行了罢工,数百名动画师离开了迪士尼。罢工者公然侵犯了迪士尼的版权,他们将迪士尼的角色改编为支持工会的代言人,并在播放迪士尼电影的影院外游行。

    “我的身上没有绑着线!”皮诺曹在一张标语牌上喊道。这些口号和视觉效果一样巧妙:“白雪公主和700个小矮人”,“3年大学,2年艺术学校,5年动画等于1个汉堡摊”,还有“我们是老鼠还是人?”。

    迪士尼被激怒了。他声称,索雷尔威胁他答应罢工者的要求,否则就把伯班克工作室变成一场“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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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士尼在幕后与帮派分子威利·比奥夫达成了一致,向银幕漫画家协会提供了解决方案。迪士尼随后在行业媒体上刊登广告,称他已经向“你们的领导人”——也就是比奥夫,提出了慷慨的条件,并且同意了罢工者的大部分要求。

    迪士尼说:“我确信是共产主义者鼓动、领导并策动了这次罢工,并且说服你们拒绝这一公平公正的解决方案。”

    “亲爱的华特,”索雷尔反驳道,“威利·比奥夫不是我们的领导人。请向把你的条件提供给我们选出的领导人,然后才能传达给我们,迅速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应该没有什么困难。”

    最终,联邦方面以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出面进行了干预。7月29日,在双方僵持了62天之后,迪士尼咬紧牙关达成了和解。迪士尼和银幕漫画家协会断断续续地争吵到年底,但索雷尔在重大问题上取得了胜利:更好的工资、工作保障和“工会会员制雇佣”,即只能雇佣特定工会的会员。

    迪士尼的报复

    然而,对迪士尼来说,这不仅仅是管理层和劳工之间的争端。这是在自己家里对父亲的俄狄浦斯反叛。

    1947年10月,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正在调查好莱坞涉嫌在电影内容中和在劳工队伍中进行政治渗透,迪士尼在作证时得到了复仇的机会。迪士尼是作为友好证人被传唤的,他也很友好。在等待作证时,他善意地为委员会成员的孩子们画了唐老鸭和米老鼠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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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证人席上,迪士尼强调,虽然今天“我的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是100%的美国人”,但这个比例并不总是那么高。他说出了自1941年以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那个名字,“我的员工和艺术家当中有人找到我跟我说,赫伯特·索雷尔先生......正试图策反他们,”迪士尼说。索雷尔和他的同伙“是共产主义者”,尽管他这么宣称,但“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些事情”。

    无论证明与否,迪士尼的这一指控都扼杀了他们的事业。1941年许多活跃的画师一举沦为好莱坞黑名单时代的受害者——当时许多电影行业从业者因政治倾向而被电影公司列入了黑名单。

    结果,银幕漫画家协会做出了让步。1952年,它投票加入了坚定的反共产主义的国际戏剧舞台雇员联盟——之前由比奥夫领导的组织。至于索雷尔,则被指控同情共产主义,最终被禁止在自己的工会中担任领导职务。

    而你所熟知的那个迪士尼,在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面前发泄过后,这家公司就退回了美国文化战争的三八线以内,一直偏安一隅——直到最近离开迪士尼乐园踏入了佛罗里达的政治泥潭。

    (翻译:都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