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骗子被捧为英雄:假新闻推动美国介入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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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山大·布鲁斯·贝拉斯基,1912至1919年间任美国司法部调查局局长,是约翰·雷弗尔斯托克·拉索姆在一战中报道德国与奥匈帝国的活动时的线人之一。图片来源:Library of Congress(photo:JieMian)
    亚历山大·布鲁斯·贝拉斯基,1912至1919年间任美国司法部调查局局长,是约翰·雷弗尔斯托克·拉索姆在一战中报道德国与奥匈帝国的活动时的线人之一。图片来源:Library of Congress(photo:JieMian)

    战争会放大新闻消费者的胃口,造就新闻明星,赐予他们名望和好运。那个自称约翰·雷弗尔斯托克·拉索姆(John Revelstoke Rathom)的男人也是如此,如今人们只是大概还记得,这个人在20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属于美国新闻界小有名气的人物。马克·阿瑟诺(Mark Arsenault)的《冒充者大战:媒体、宣传以及为美国心灵而战的新闻人》(The Imposter’s War: The Press, Propaganda and the Newsman Who Battled for the Minds of America)一书考察了拉索姆颇具戏剧色彩的双面人生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则是他在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日报》担任编辑的那段经历。

    在供职于该报期间,拉索姆因新闻报道写得活泼有趣,又在社论里抨击以德国与奥匈帝国为首的同盟国,说他们搞一些偷偷摸摸的行动,企图恐吓美国,以防其参加这场由同盟国于1914年7月发起、针对英法及其盟友的战争,从而引起了注意。拉索姆主持的《普罗维登斯日报》还发表了许多“号外”,揭露德国与奥匈帝国将美国排除在战争之外的邪恶企划。而其它报纸则按照当时的常见做法,纷纷转载这些被视为独家消息的报道。

    举个例子,这样一来,《纽约时报》的读者也就习惯了每天都在头版头条看见这些耸人听闻的报道,而且还是连载的:“《普罗维登斯日报》明天将会说……”这些报道通常会曝光德国企图让美国保持中立的宣传攻势,以及阻挠美国工厂生产可能有助于英国战事的物资的谋划。这些文章在一些时候还是准确且基于事实的,但另一些时候就纯属捏造了。

    拉索姆推出的许多独家消息,都依赖于他结交的少数消息灵通人士,包括年轻的美国官员亚历山大·布鲁斯·贝拉斯基(A. Bruce Bielaski),他当时负责司法部新建的分支机构“调查局”,即埃德加·胡佛领衔的联邦调查局的前身。拉索姆还利用了伊曼努尔·沃斯卡(Emanuel Voska)窃听来的消息,此人是捷克裔美国间谍,雄心勃勃且业务精熟,在反制奥匈帝国及其盟友德国的战线上屡建功勋。沃斯卡还为捷克爱国者提供情报,后者的期望是战争最终能瓦解掉奥匈帝国,以及成立独立自主的捷克政府(而这也的确是最终的结果)。

    *(photo:JieM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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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生来就爱自吹自擂的人,拉索姆把线人为他提供的消息都说成是自己以及《普罗维登斯日报》记者们的大胆报道。有一次他还表示,自己的团队已经破解了德国的密码,能直接读到德国的外交信件。拉索姆为自己打造了“超级侦探”的人设,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甚至于时任总统伍德罗·威尔逊也想要会他一会。

    1917年美国参加一战后,拉索姆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打扮成了社会名流。他在全美各地发表演说,主旨是吹捧自己以及《普罗维登斯日报》在促使美国参战的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这是美国首次参加全球性的大战,各大媒体都急于找英雄人物来捧,拉索姆由此在东西海岸的社论里获得了崇高的名望。

    《沃斯港明星电讯》称拉索姆为“美国最杰出的人之一”。《波士顿环球报》则宣称,“从大西洋沿岸到太平洋沿岸,约翰·雷弗尔斯托克·拉索姆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援助……就与德国的特工和外交官分庭抗礼,曝光他们的诡计、秘策以及宣传伎俩,最终把这些大阴谋家都赶出了美国。”

    社论作者们似乎对拉索姆在谴责德语强权时宣扬的那种阴暗的排外心态毫不在意。《普罗维登斯日报》每天都警告称,“每个在美国的德国人或者奥地利人……除非多年的交往已证实其绝对的忠诚,否则都应当被视为潜在的间谍。”

    但拉索姆也因自己不清不楚的出身与忠诚而受到了怀疑。阿瑟诺的职业生涯始于《普罗维登斯日报》,现在供职于《波士顿环球报》,他痛快地分享了自己挖掘到的种种拉索姆生活细节,一切都和他向外吹嘘的那个版本大相径庭。

    阿瑟诺尤其自豪(也理应)于他的一项发现:拉索姆来到美国以后,简历里一概宣称自己是英格兰国教会成员,但他其实来自一个犹太裔澳大利亚家庭,名为所罗门。在拉索姆的众多先人里,怀本(Vaiben)和伊曼努尔兄弟率先于1817年从英格兰迁到澳大利亚——但不是出于自愿。这两个所罗门家的男孩此前因小偷小摸,被英格兰杜伦的一名法官判了7年苦役,送往澳大利亚的流放地。

    *(photo:JieM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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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完刑后,所罗门两兄弟在澳大利亚打拼出了一番事业,越来越多的家族成员从英格兰前来加入他们。其中一人即是约翰·鲍佛尔·所罗门(John Pulver Solomon)的父亲,这个男孩生于1868年7月4日,地点可能是墨尔本。至于这个男孩如何在几十年后摇身一变成了美国记者约翰·拉索姆,则几乎不为人知。

    阿瑟诺以大气磅礴的笔法回顾了约翰·鲍佛尔·所罗门从澳洲到中国香港地区再到温哥华的旅程,所罗门也在该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约翰·雷弗尔斯托克·拉索姆。借助于这身新皮,拉索姆向旧金山进发,辗转抵达古巴,在美西战争期间做过通讯员,最后进了《普罗维登斯日报》,先是担任执行主编,继而升为总编辑。

    1889年,这位年轻的移民在卑诗省维多利亚的《殖民者日报》开始了自己的新闻生涯。由于身材魁梧、面容又英俊,他很快就成了家。他还会找同事和朋友借钱,最后又还不上。他在警察那里惹了麻烦。他和新娘逃到了俄勒冈州,后来又去了旧金山,并在《旧金山纪事报》找了份工作。

    他的婚姻并不长久,但新闻事业却是蒸蒸日上。拉索姆不愧为一名优秀的记者以及天赋异禀的作家,如阿瑟诺所言,拉索姆的报道引人入胜,但有时候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位作者也以一本同样有着若干无厘头之处的书来回顾拉索姆的无厘头生活,它读起来有时是不容易跟上节奏,但也绝不会无聊。

    拉索姆几乎从历史上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或许是他对德国与奥匈帝国的挞伐说到底对一战的关键进程并没有什么影响——即美国于1917年参战并站在英国、法国、俄国与意大利一边的决定。

    1914年战争爆发时,美国的公共舆论是反对美国介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舆论对德国及其盟友日益表现出强烈的反感。美国人被德国人的攻击性惹怒了,尤其是德国潜艇在大西洋上攻击非军用船只的做法,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15年英国邮轮卢西塔尼亚号在爱尔兰近海被击沉一案。该船被一枚德国鱼雷命中,包括船员与乘客在内的1198人丧生,其中还有120多名美国人。从此,美国人对英法的同情心就与日俱增,威尔逊也凭借赞成美国参战的态度赢得了广泛的支持,声望盛极一时,于1916年成功连任总统。威尔逊并不需要拉索姆来帮他打战争牌,尽管他对此肯定是欢迎的。

    这一多姿多彩的故事在其结束处提供的教训,乃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炙手可热的骗子和冒牌货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拉索姆在报道、社论和公开演讲里屡次暗示司法部玩忽职守,未能阻止德国在美国的情报活动,这一论调激怒了司法部的官员,最终令他从神坛上跌落,并被迫承认自己赖以成名的信源以及报道都纯属捏造。

    这些供词一经公布,拉索姆虚有其表的名望瞬间崩塌。跑得最快的是各大报纸,都巴不得赶紧和这位一度亲如兄弟的落马同行划清界限。例如《纽约世界报》就提出,拉索姆的捏造行为“在谎言史上几乎举世无双”。

    (作者Robert G. Kaiser曾任《华盛顿邮报》执行主编)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