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美议员莱文--成都六四镇压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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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安迪·莱文(Andy Levin)接受本台独家专访,回忆自己33年前在成都见证“小天安门事件”。(photo:RFA)
    美国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安迪·莱文(Andy Levin)接受本台独家专访,回忆自己33年前在成都见证“小天安门事件”。(photo:RFA)

    六四事件33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而六四真相,在中国仍然不见天日。不过,当年的历史见证者之一,美国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安迪·莱文(Andy Levin)日前接受本台独家专访,就回忆起33年前他在成都亲眼所见的军警镇压。在他看来,当年不只是在北京发生屠杀,那是一次在全国范围内军队镇压人民的行动。

    记者:议员你好,非常感谢你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能先谈谈为什么1989年时你会在成都吗?

    众议员莱文:我那时是密歇根大学的研究生,读亚洲语言与文化,主修西藏语与藏传佛教哲学。很可惜我现在藏语生疏了。1989年,我本来是想要去西藏的,我大概是五月底抵达了香港,如果没记错,当时约有近百万香港人走上街头,声援中国国内的民主运动,对29岁的我来说,很震撼,我拼命拍照记录。后来从广州,进到成都,大概是6月1日或2日到的。

    高耸的毛像下 中国人争民主、反贪腐、救经济

    记者:当时成都的情况如何?到6月4日这之间又发生什么变化?

    众议员莱文:1989年的中国民主运动,我们至今仍说那是“天安门大屠杀”(Tiananmen massacre),但其实不只是北京,那是一次中国官方经过协调、在全国范围内的镇压行动。

    在成都的天府广场,我还记得,最早人们在巨大的毛泽东肖像前聚集抗议。6月4日前,警方也有一些逮捕或镇压行动。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身为美国人,我来自一个枪支文化夸张盛行的国家,但中国的警察在广场抓人时,他们其实并没有配枪,而是用警棍。

    1989年6月,四川成都街头的示威民众。(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1989年6月,四川成都街头的示威民众。(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我还记得,在一个警察局前,示威者为了营救被抓的人,他们要烧警察局,后来拦阻消防车救援,甚至翻倒消防车、放火焚烧。当时地方政府与公安是无法掌控局势的,我目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至少有48小时。

    街上的人们诉求三件事,第一要民主,第二反贪腐,第三,还有许多失业的人要工作、要求更好地发展经济。

    但6月4日子夜之后,武警与中国军方系统开始介入抗议活动,局势丕变。在成都当地,镇压的军警先是对示威民众大量施放催泪弹,我还记得非常难受。

    民众当时扔石头或水泥块还击,军警就开始打人、抓人。被殴打的人,不一定是那些向警察投掷石块或有违法行为的人,而是那些跑得慢的人,我还记得,警察抓人后,是把他们拖离现场。

    当时我观察记录成都发生的情况,想给我家乡密歇根的《底特律新闻报》写报导。为了要传真,也为了想要能看到国际媒体的资讯,以及了解北京的情况如何,我又回到成都锦江宾馆。

    1989年,四川成都街头民众争民主、反贪腐、救经济,与军警对峙。(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1989年,四川成都街头民众争民主、反贪腐、救经济,与军警对峙。(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记者:宾馆没有被破坏或占领吗?

    众议员莱文:6月4日前没有,但宾馆里的场景让我见识到了中国的两个世界,就是街上民众抗议的对象所涉及的腐败。像我当时是住不起锦江宾馆的。

    在6月4日之前,宾馆里没有骚乱。我还遇到能说英文的中国社会学者,他们告诉我酒店里那些喝着果汁、打扮美丽的女子,她们的消费是普通中国人民负担不起的,她们的工作是卖淫。没过多久,那名教授又指着一个男子告诉我那是中国的某某将军,他和那女的就一起上楼了,消失在电梯中。

    但6月4日之后几天,锦江宾馆不但有骚乱,甚至成为镇压现场,里面毫无正义可言。

    1989年六四前夕,四川成都街头民众烧毁官方车辆抗议。(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1989年六四前夕,四川成都街头民众烧毁官方车辆抗议。(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残暴镇压 把示威者如马铃薯般运走

    记者:是什么情况?

    众议员莱文:锦江宾馆变得混乱,有民众闯入要抗议、甚至想放火烧宾馆。抗议民众先是拆了宾馆内高耸的西藏旅游宣传广告板,想要焚烧。但当时已经有解放军进驻宾馆内了,突然警方推挤示威者,关上门,开始在酒店里展开逮捕与镇压行动。

    军人们不分青红皂白,见一个、抓一个。他们反绑人们的手,有些人不过是围观者,军方在宾馆里给他们拍照、留档案一样,然后突然把他们一个个人的头就往水泥地板上砸。我忘不了那种头骨脑袋撞地板的声音,当时我气得冲向一个看起来就是军方领导的人用英文叫骂,要他住手,这太疯狂可怕了,但我很快就被推开。

    他们“处理”完所有人后,士兵们又将他们扔上几辆大卡车,那些人就像是一袋袋的马铃薯般。我在想,有些人可能当时还未死亡,但也就这么被运走,在我看来,他们是被虐待致死的,非常吓人。几天之后,军方重新掌控成都的局势。

    1989年深植的西藏情缘

    记者: 1989年那趟中国行的经历,对你现在在众议院的工作有什么影响?我知道你还把一些藏人给你、写有西藏自由的小纸条裱框,放在你的办公桌上。

    众议员莱文:六四之后,我知道我去不了西藏自治区了,我后来到了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希望继续能完成我的研究工作。

    那时我还可以说些藏语,我翻山越岭,参加西藏牧民的赛马比赛,和僧人们交谈,那一切回忆至今都还很鲜活。有藏人把夹在屋子砖瓦间的小纸条交给我,上面写着“西藏要自由”的藏文,我至今难忘。这些小纸条都还放在我众院办公桌上。我想提醒自己,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向往自由,我得不断为他们努力发声。就像西藏,我是永远不会放弃的。我觉得,一些藏人并不是要求成为独立于中国之外的国家,中国政府应该要真正落实让藏人自治,高度的自治,让他们能说自己的语言,保留自己的传统文化,信仰他们的宗教。

    1989年六四事件后,美国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安迪·莱文(Andy Levin)到甘孜藏族自治州,与藏族民众互动。(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1989年六四事件后,美国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安迪·莱文(Andy Levin)到甘孜藏族自治州,与藏族民众互动。(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真爱中国 才说实话

    记者:您是美国国会《防止维吾尔人强迫劳动法》的共同起草人,现在已经成为法律了。而正当联合国人权高专访问中国期间,中国警方的新疆档案被曝光,但中国政府再次说那都是捏造,还说这是“部分反华人士的刻意抹黑”。您已经要求美国总统拜登政府要持续采取行动,关切新疆局势。除此之外,你有什么话要对中国政府说吗?

    众议员莱文:我想让中国政府知道我有多么热爱中国。包括中国的汉族人在内,中国这么多民族创造如此让人惊叹的文化宝藏,几个世纪一路走来发展到今天,这些都让我惊艳不已。但真正热爱中国,支持中国的唯一做法,就是应该要“诚实”,在人权问题上要说实话,发生在新疆的情况就是“反人类罪”,那就是针对维吾尔人的种族灭绝政策,必须停止。

    对西藏的不断汉化也是,这种文化与种族灭绝的政策都必须停止。

    中国已经是个在经济上很强大的国家了,但我始终认为,或许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当我们看到真正的自由能在中华大地落地生根,中国不同的民族、宗教、文化都能各擅其长,展现多样性,那样的中国会是一个令人尊重、伟大且了不起的国家,而这也是我担任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亚太小组副主席时,为什么要一直持续关注中国人权问题的原因。

    记者:你1989年到的第一站是香港。33年前的香港人还能走上街头声援中国的民主运动。但现在,香港人也和中国人民一样,在追求自由民主的路上遭打压。国际社会还能做什么吗?

    众议员莱文:对我来说,1989年时的香港,仍让我记忆犹新。她是个如此繁华又自由的城市,因为自由,包括媒体、艺术创作等,香港曾经有奔放的活力,繁荣的经济,但中国违反了自己对国际社会许下的承诺,也就是破坏了“一国两制”。

    1989年5月底,香港街头声援中国争取民主运动的人潮。(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1989年5月底,香港街头声援中国争取民主运动的人潮。(联邦众议员Andy Levin提供)(photo:RFA)

    我想告诉香港人,要坚守信念。在美国国会,不只是香港人,我们和所有热爱自由的中国人民都站在一起。我还是想强调,我也希望中国成功,但只有当言论自由以及我们所珍视的各项基本人权在各地发展,这个世界才能共好、加速发展。

    我很清楚,我们美国同样也不完美,也有很多问题存在,但我们让每个人都能说话,大家争辩、讨论,是想努力追求做得更好,不断为自由这个价值观奋斗。我希望香港和中国人民都不要放弃,我们也不会放弃。

    记者:再次谢谢您抽空接受我的访问。

    众议员莱文:不客气。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华盛顿报导 责编:申铧 网编:瑞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