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外交」能帮助中国走出外交困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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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美中之间有着巨大的文明与价值落差,显着的表现在政治和经济制度,「老朋友外交」终究得回归到权力现实。(图片取自央视画面)(photo:UpMedia)
    今日的美中之间有着巨大的文明与价值落差,显着的表现在政治和经济制度,「老朋友外交」终究得回归到权力现实。(图片取自央视画面)(photo:UpMedia)

    北约峰会之后,面对西方国家以当代大同盟(Guerre de la Grande Alliance)之姿,将中国视为意图改变国际秩序的对象,中国的处境甚至比17世纪的法国更为险恶。至少法国能与西班牙在地缘政治上相互背倚,而且还有一只能与英国和其他欧陆国家周旋的海上力量,法国还有着前工业化时代的人力和资源优势,得以和欧洲各国周旋九年。

    中国需要能被西方理解的外交叙事

    今日的中国则是背靠陷入长期战争的俄国,在后工业化与资讯产业的体系也不能独立于西方国家之外,也没有一支曾经击败过美国的海上力量,中国也不似当时的法国还是欧洲霸主,尚未形成法兰西秩序(Pax Francia)。唯一能让中国凭借的是地缘政治的自然条件,但是要能成立主导心脏地带与边缘地带的前提是,北约不会长驱直入建立一个新的俄国政权。

    在文化与文明的层面上,17世纪的法语是国际知识分子的语言,也是外交书面语言,其影响力能向东扩及圣彼得堡的宫廷。无论硬实力或是软实力,法国已经是个崛起且有能力影响国际秩序的真正强国,中国的软实力曾在2010年代一时风行,但是它还没有诞生过一位伏尔泰或是卢梭,当代新儒家的大师甚至几乎都是来自台湾。

    而今中国要能影响国际秩序的理论和叙事,仅靠自身之力影响有限,近几年的「战狼外交」更让中国的魅力攻势大打折扣。来自西方的商业鉅子和季辛吉这样的老朋友们,对于中国而言是宝贵的外交叙事助力,透过他们能带回西方可以理解的语境,有助于中国走出当代「大同盟」的包围,走向协调与均势的国际秩序。

    老朋友与官员交错来华选择性表态

    面对国际战略环境的挑战,以及中国经济复甦的急迫性,今年3月以来先后有苹果执行长库克、摩根大通执行长戴蒙(Jamie Dimon)、以及马斯克等美国知名企业家到访。其中接见层级最高者为库克,与总理李强会谈;挟带自2021年持续投资的声势,马斯克则是与外交部、商务部与工信部部长会面,时逢5月份欧洲领导人陆续访华,马斯克的光环甚至更为显着。

    接连其后访华成行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财政部长叶伦以及气候特使凯瑞(John Kerry)重启各所属业务的接触,但是并未在护栏机制、去风险化以及气候议题上分别得到积极的回应,面子与里子都不如企业界访华行程。对于中国而言,选择性的与西方资本主义的代表接触,更能让美国感受到美中关系的不可逆,地缘政治与经贸互赖之间的结构不能一刀切。

    季辛吉是美中最大公约数

    最近于7月底到访的是已经百岁高龄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吉(Henry Kissinger),他是美中建交背后的推手,当代国际政治的宗师,更是没有敌人的谋士。他先后与受到制裁的国防部长李尚福,以及中国外交掌门人王毅会面,甚至还见到习近平,风采更胜先前到访的美国官员,季辛吉似乎成为美中之间的最大公约数。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米勒(Matthew Miller)在周二指出,「他访华是自愿,并非代表美国政府。」但他却时是中国较能接受的老朋友。20日王毅更赞扬这位美国前国务卿,他称「美国对华政策需要基辛吉式的外交智慧,需要尼克森式的政治勇气」。赞美之余,中国也不忘记提醒他应有的立场,要他带话回去给美国,7月19日中国外交部声明,「中国的发展有强大内生动力和必然历史逻辑,试图改造中国是不可能的,围堵遏制中国更是做不到的」。

    关于两岸问题,季辛吉的说法让中国表示可以有讨论空间,他提出「一种能维持现状多年的方案,双方不会相互威胁,或限制针对彼此的军事部署。」日前,季辛吉接受《经济学人》专访时也曾指出,虽然美国应减少貌似「两个中国」的说法,避免被怀疑支持台湾独立。这样的论述更是受到中国喜爱,更让这位「老朋友」争取到与中国高层对话必需的「一个中国」。

    中国需要季辛吉的学理

    中国重视季辛吉言论的可能原因,在于他的成名作《世界重建》(A World Restored)正适合为中国解围。他的博士论文关心的问题是维也纳会议(1814-1815年)以及其后的欧洲秩序,试图探讨为什么这个体系能够维持相对的稳定长达一个世纪。季辛吉指出,维也纳会议的成功在于各个主要国家之间建立基于理念的欧洲协调,旨在防止任何单一国家过于强大而威胁整个欧洲秩序。各国领袖寻求建立多极体系,通过彼此之间的协议和合作来维持和平。

    然而,建立或维持国际秩序需要实力,单一国家的实力不足以维持国际秩序,但要避免单一国家过于强大,因此需要维持均势才能制衡。维也纳会议后,欧洲主要国家的领导人认识到只有通过共同维持均势,才能确保地区的稳定,这种集体安全的理念在接下来的世纪成为主导。因此,仅有实力而无合理的协调将导致破坏秩序的战争,有合理的协调而无实力则只是虚有其表,在各国的均势在合理的协调下,维持将近一个世纪的欧洲和平。

    季辛吉也想再现「世界重建」

    季辛吉在谈论国际关系时,常常强调「追求绝对的安全就是不安全」(The pursuit of absolute security leads to absolute insecurity)这一理念。这个说法反映了他对现实主义的看法,他认为国家之间的权力竞争和相互依存是国际关系的本质。一个国家如果只追求自身的绝对安全而忽视其他国家的安全利益,可能会激发其他国家的反应,导致对自身的威胁和挑战增加。

    季辛吉的学理让中国找到西方能理解的叙事方式,在现实的国际体系,国家之间的利益和安全是紧密相连的,一个国家的安全往往需要周边国家,这样的论述刚好是中国所需要的,美中之间的利益是紧密相连,美国的安全也需要中国,维持现有国际秩序需要的是各国协调的均势,而不是美国单一国家追求绝对的安全,只有合理的协调和均势才能维持稳定的国际秩序。

    对季辛吉而言,这或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扮演类似梅特涅(Klemens Wenzel von Metternich)的机会,而中国的境遇也给了他这位老朋友可能的机会。季辛吉不比库克和马斯克这些美国科技鉅子,他们的核心工作是进一步开拓商业机会对股东交代,季辛吉则是追求彻底的自我实现,美中对抗下的「世界重建」。如同梅特涅在拿破崙战争结束后的作为,重新让法国回到欧洲五强的行列,并且建立神圣同盟压制可能的革命火种,中国需要的正是季辛吉对世界秩序的再诠释,让中国重回国际秩序之列,走出当代「大同盟」带来的内外压力。

    然而,梅特涅的成功是基于欧洲相同的西方文明与基督教价值,以及当时各个王室贵冑之间的联姻与情谊,才能让波旁王朝复辟后的法国重新回到欧洲的大家庭,冷战时期採取联中制苏,则是来自于中苏交恶和苏联对欧洲国家巨大的军事压力。

    今日的美中之间有着巨大的文明与价值落差,显着的表现在政治和经济制度,俄国也未如苏联一样有着压倒性的陆上力量,至少今日乌克兰尚能维持抗争,这使得美国缺乏迫切性建构一个基于协调与均势的世界秩序,至少在俄乌战争结束前是如此,「老朋友外交」终究得回归到权力现实。

    ※作者为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