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中国式父母，不是作精就是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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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最近一次惹得全网集体破防的，是一对老年夫妻的爱情。
在丈夫的灵堂前，妻子握着他的手坐了一夜，第二天竟然一起离去。
没有多余的台词，单凭这一幕，就道尽老一辈情感的深沉与厚重。
刷完五十多集的《人世间》，最打动飘的，不是天天挂热搜的仁义苦情的郑娟。
而是周家父母，周志刚（丁勇岱 饰）和李素华（萨日娜 饰）。
不夸张地说，这是近期的国产剧里，被塑造得最普通，也最生动的一对父母。
不坑娃、不吸血、不悬浮、不刻板，还有一段久违的 " 父母爱情 "。
（文中含微量剧透）
父亲
若用当下眼光去看，年代剧里的父亲，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陈旧言行。
毕竟，就连《觉醒年代》里的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在家也搞 " 未满十八不得上桌吃饭 " 的封建礼教。
《人间世》讲述的，是一个东北家庭的悲欢离合，借此见证中国五十年的变化发展。
剧中的父亲周志刚，也有着中国旧式家长身上的通病——
脾气大、好面子。
在人际往来密切的人情社会，尤其在闭塞的郊邻之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 促使父辈无比重视家风建设。
当小儿子周秉昆坦白自己喜欢的对象带着一个孩子。
周志刚前一秒还挂着笑，听完脸色突变，气得把他一脚踹开。
反应有多大，对世人的目光就有多在意。
而对于能给周家 " 长脸 " 的好事，他又作何反应呢？
大儿子和女儿双双考上北大，大媳妇是省长女儿、女婿是著名诗人 ……
过年带出去拜年串门，他昂首挺胸，冲在最前，不动声色地炫耀着。
诚然，子女出息，脸上自然带光。
但这场无心的 " 拉踩 "，却给平凡但在家辛勤照顾父母的小儿子周秉昆增添了不少内心压力与阴影。
将自己的体面寄托在孩子出息与否上，是很多老一辈父母会有的观念。
剧中并没有回避周志刚的传统与守旧，他骨子里的传统，除了在意他人的看法外，还在于对血脉传承的重视。
俗话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
周志刚也不能免俗。
过年回家听说郑娟（周秉昆妻子）怀孕，周志刚惊喜之余，一句 " 男孩还是女孩 " 脱口而出。
随即更是直接袒露心声：" 要是孙子就好了。"
周志刚作风老派吗？
是老派，但不死板。
传统家庭里的父亲之所以不讨喜，不仅在于观念做派陈旧，更在于顽固古板，不懂变通。
而周志刚不同，他身上虽有时代影子，但贵在明事理。
要知道，他虽信奉香火传承那一套，但三个孩子之中，周志刚最疼爱的，就是女儿周蓉。
就说最能暴露重男轻女观念的教育问题。
周蓉聪明上进，成绩好，周志刚砸锅卖铁也愿意供。
而当周蓉为了追逐爱情和自由，独自出走贵州时，周志刚虽然气到好几年不让她回家。
但自恃威严的他，却也出于宠爱女儿，先服了软。
提着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香皂、胶鞋和面粉，去贵州找她。
如果说周志刚与周蓉矛盾的化解，尚有血浓于水的亲情连结在。
那对于儿媳妇郑娟，从强硬反对到诚心接纳，则是他内心善意的体现。
用最霸道的语气，说最痛快的话。
从父亲的角度来看，郑娟寡妇的身份，定会惹出些口舌是非，当然不是最佳的儿媳妇人选。
但《人世间》难得的，是展现了一个人脱离了父亲这层社会身份后，人性中存留的真与善。
去贵州找周蓉时，周志刚遇到一个卖狗的小女孩。
考虑到赶路不便，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买走了那只险些被遗弃的小狗。
对待小狗，尚有难以弃之不顾的怜悯和同情心。
这份细腻与共情，必也影响到他看待他人的方式与态度。
周志刚和郑娟第一次见面时，开口前，他先留意到郑娟提着水桶的手。
坐下谈话时，周志刚更清楚地观察到，郑娟的一双手干裂粗黑、长满老茧。
眼神里流露出震惊、愧疚和心疼，郑娟的辛劳与不易，诱发了他的恻隐之心，显现出温情的底色。
周志刚是中国式父亲，又远不止此。
嘴有多硬，心就有多细软。
强硬只是表象，是他为人处事一贯的态度。
而骨子里流淌的温柔，在内是对家的守望，在外则是对人性的悲悯。
当内在的温软一点一点戳破强硬的外在，渗透出的，就不再是空有掌控欲的腐朽爹味。
母亲
周志刚是以自己的柔，克自己的刚。
李素华，则是在中国式慈母的外壳下，保留自己的 " 真 "。
李素华对孩子的慈爱，投射出万千普通母亲的影子——
冬天织毛衣毛裤、吃饭前催你洗手、出门总怕你钱不够花 ……
甚至，因为想念离家出走的女儿周蓉，每年都给她织一件红毛衣。
我们常歌颂母爱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这种无声奉献被赞颂多了，" 慈 " 也就成了母亲身上最显眼的标签。
但，不是只有 " 慈 " 才能打动人。
李素华有着其他母亲形象所没有的特点：可爱。
她这个旧式家庭的母亲，没那么无所不能，也不是毫无缺点。
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和痛点，就是不识字。
一大早心血来潮想写个信，还得把儿子从被窝里揪起来代笔。
对于不识字这一点，家人视作平常，她却颇为敏感。
儿子一句漫不经心的 " 无可奉告 "，文绉绉的四个字就能惹怒她，把孩子一顿收拾。
这当然不是无能狂怒，而是自尊心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
在那个信息媒介不甚发达的时代，维系情感交流，只能靠写信和拍电报。
因此，不识字的母亲，叫上话密还嘴贫的儿子帮忙写信和读信，也成了留守家中的母子逗趣日常。
母亲虽然不识字，可生活经历却给了她一定的生存智慧与机敏。
有一次，周秉昆擅自辞去国家分配的稳定工作，偷偷托了远在兵团的哥哥找工作。
但他不敢跟母亲说，怕她接受不了。
因此，哥哥写来的信，他也无法照读，只能胡编——
他说你给他织的毛衣收到了
特别好看，特别合适
老母亲虽不认字，但会数数啊——
我数了
这上头是九个字
这段在原著里被寥寥带过的戏，却拍出了一股诙谐的生活气息。
这股喜感，除了来自隐瞒者与被隐瞒者之间的信息差，还有李素华一本正经的反应。
掰着手指头数数的模样，透着认真的拙劲儿。
此时的她，不再是平日里生活技能满点的全能母亲，反而有些反差萌。
影视作品里，" 慈母 " 和 " 恶母 " 常有，而 " 可爱的母亲 " 不常有。
就连 " 可爱母亲 " 的天花板，《恶作剧之吻》里的直树妈妈，也理想化到几乎失了真。
直树妈妈的可爱，在于她是 " 恶婆婆们 " 的正面范例，更是男女主角的最佳助攻。
她身上投射了场外观众的无声应援。
而李素华的可爱，恰在于由内向外生发的真实反应。
她不完美，但也不扭曲。
近年，隐忍贤惠、过分伟大的苦情 " 慈母 " 角色不吃香了。
国剧却步入另一种极端，便是制造出一批专横独权、重男轻女的 " 吸血鬼恶母 " ——
无情的讨钱机器。
《沉睡花园》里，女儿失踪，却先检查贵重财物的父母
而李素华更像在《渴望》里的 " 刘慧芳式慈母 " 和 " 吸血鬼式恶母 " 两种极端中，调和平衡的成功案例。
不过度歌颂母职去神化她，更不放大刻板印象以丑化她，这样平直视角下的李素华是可敬的，更是可爱的。
当我们不再只以孩子的身份，去直观评判母亲身上那些肉眼可见的好与坏。
而是放下苛责，重新去体察和理解，自会发现，母亲那些无伤大雅的漏洞，才真实得可贵。
夫妻
除了父亲和母亲形象的不刻板不单调。
在周志刚与李素华的相处中，也呈现出一种爱情和亲情交叠的夫妻关系。
如今家庭剧很多，但父母辈的婚姻生活却处于一个被边缘化的尴尬位置。
要么父亲母亲有一方缺位，要么父母亲沦为工具人。
比如《乔家的儿女》，讲述乔家五个小孩和无赖渣爹的故事，母亲却自始至终是缺席的，只活在他人的话语里。
而在《人世间》，父母既不是左右主角婚恋的工具人，也不是悲惨原生家庭的背景板。
而是一个完整家庭结构里，以夫妻相称的两个人。
那些实实在在的摩擦，和好，以及不动声色的浪漫，在无数父母身上都有迹可寻。
周志刚在西南参加 " 大三线 " 建设，因此，这对走过了几十年婚姻生活的老夫老妻，长年聚少离多。
只在偶尔过年回家，俩人独处时，才会有 " 小别胜新婚 " 的短暂欢愉。
但没过几天，久别重逢的欣喜，盖不住生活中的性格摩擦。
李素华爱唠叨，性子慢；周志刚脾气大，又没耐性。
拌起嘴来，" 说者无心，听者来气 " 的一句话就能成为吵架的导火索。
只不过，任彼此吵得再凶，却也始终吵不散。
原因在于，这对传统夫妻的相处，有着基于理解的相互尊重。
丈夫周志刚虽然性格强势，但不大男子主义。
懂得体谅妻子的艰辛。
更懂得体察妻子的情绪。
看到妻子一股脑儿地往自己的行李袋塞东西，周志刚厉声制止。
没想到平时和善的妻子突然发起了脾气，若按他平时的性格，俩人势必又要大吵一架，但他却能从她的神情里读懂了不舍。
于是，周志刚默默上前拉住她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再把头轻轻靠上去。
是在撒娇，更是在向妻子表达同样的不舍。
周志刚猜得透妻子的心思，而李素华也了解丈夫的脾性。
周志刚因为郑娟的事踢伤了小儿子周秉昆，李素华心里责备他。
但即便指责丈夫，也只是在人后旁敲侧击，给要强的他留足了面子。
夫妻之间，吵不散的亲情固然可贵。
但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从未丢失爱情，更难能可贵。
夫妻吵架在所难免，但周志刚和李素华争吵，是真斗嘴，不走心的。
俩人上一秒还在口头争执，下一秒一起煮饺子，却不忘叮嘱对方小心热锅的蒸汽。
当然，走心的感情可不止停留在只言片语的关心中，行为上的细节更有份量。
久别重逢，周志刚睡前会细细端详李素华的白头发。
李素华无言回应，但握得更紧的双手，显然凝聚着难以明说的爱意。
没有说一个 " 爱 " 字，却处处显露真情。
把父母辈向来羞于启齿，更习惯借肢体和眼神传递的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又有着出乎意料的细腻动人。
而相互尊重和理解，也会累积成长久的默契。
就像文中开头说的那一幕，俩人携手共赴黄泉路，达成了最后一次默契。
并非每一对老年夫妻，都像 " 生同衾，死共椁 " 的周志刚和李素华这般轰轰烈烈。
可如今，国剧父母更多地让位给成长线更清晰的角色，扁平化和符号化太久了。
能展现出少年夫妻，老来为伴这样关系模样的，更是少之又少。
周志刚和李素华，是飘在当前模糊失真的国剧父母形象中，看到的一道曙光。
不神化，更不丑化。
他们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不堪。
没有掺杂利益的亲情纠葛，有的只是在贫瘠的物质条件，抠搜的手头挤出的，最丰沛的情和最滚烫的心。
而这种平淡的真实，才最能直抵人心。
国剧父母请按这个标准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