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奖:马龙·白兰度和“小羽毛” 50年前掀起的风波余音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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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克里斯蒂娜·纽兰德(Christina Newland)

    1973年奥斯卡颁奖礼上,萨钦·“小羽毛”代表马龙·白兰度上台解释他拒绝领奖的原由(photo:BBC)
    1973年奥斯卡颁奖礼上,萨钦·“小羽毛”代表马龙·白兰度上台解释他拒绝领奖的原由(photo:BBC)

    迄今为止,奥斯卡奖历史上,颁奖典礼上的意外极少有哪一次引发的震撼超过1973年那场风波 ——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委托美国原住民活动家萨钦·小羽毛(Sacheen Littlefeather,又译萨钦·利特尔费瑟)替自己上台解释他为什么拒绝领奖。克里斯蒂娜·纽兰(Christina Newland)反思了这次抵制领奖风波。

    奥斯卡奖:马龙·白兰度和“小羽毛” 50年前掀起的风波余音未息(photo:BBC)
    奥斯卡奖:马龙·白兰度和“小羽毛” 50年前掀起的风波余音未息(photo:BBC)

    提到跟奥斯卡奖相关的争议时,你会想到什么?2017年那次意外失误 —— 当时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错误地宣布《爱乐之城》(La La Land)而不是《月光》(Moonlight)为最佳影片,后来不得不纠正?1974年一个获奖者裸奔上台,还有主持人戴维·尼文(David Niven)一本正经的打趣?或者是去年世界各地都听到的威尔·史密斯扇出的那个响亮的耳光?

    虽然这些都尽人皆知,但都不及 1973 年 3 月 27 日晚上在第 45 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仪式上的突发事件引发的哗然。简而言之,那件事可以用一个名字来概括:萨钦·小羽毛。

    当这位时年26岁的美国原住民活动家上台宣布,因在《教父》中的出色表演而获最佳男主角奖的马龙·白兰度拒绝领奖时,似乎一切都乱套了。无休止的谣言、叱责、花边轶事和夸大其词不断见诸媒体,迄今已有半个世纪。也许,回顾这件事最好从无可争辩的事情开始:那天晚上的电视转播。

    “大家好,我叫萨钦·小羽毛,”这位年轻女子挥手回绝了罗杰·摩尔(Roger Moore)和丽芙·乌曼(Liv Ullmann)试图递给她的小金像后自报家门。“我是阿帕契人,是全美原住民理事会主席。今晚我是马龙·白兰度的代表,他让我告诉你们......很遗憾,他不能接受这个非常慷慨的奖项。”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今电影行业,以及电视台重播的电影对待美国印第安人的不公,还有及最近在伤膝谷发生的那些事。此时此刻,我真心希望没有打扰到这个美好的夜晚,也祈愿将来我们的心愿和看法能获得爱意和宽容的对待。我代表马龙·白兰度谢谢大家。”

    1973年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奖得主马龙·白兰度拒绝领奖,代替他上台解释的“小羽毛”是美国印第安人(photo:BBC)
    1973年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奖得主马龙·白兰度拒绝领奖,代替他上台解释的“小羽毛”是美国印第安人(photo:BBC)

    “激进时尚”

    今天,人们可能很难真正理解那一刻对当时在现场和家里电视机前的8500万观众来说多么令人震惊:到YouTube上看视频,你可以听到人们大喘气和嘘声。相形之下,过去几十年来电影明星在这样的场合发表政治声明,或者演艺圈的某人在颁奖典礼演讲中表达尖锐的行动主义言论,都变得不那么令人震惊了:从苏珊·萨兰登(Susan Sarandon)到肖恩·潘(Sean Penn),每个人都做了这样的事,从战争到LGBTQ权利,等等。

    但正是在70年代,所谓的“激进时尚”(Radical Chic) 开始盛行——汤姆·沃尔夫(Tom Wolfe)1970年在《纽约杂志》(New York Magazine)上发表的《激进时尚:莱尼的派对》(Radical Chic: That Party at Lenny's)一文中提出的一个专用词,特指通过社会名流推动的、光彩炫目的某种左派政治行动或言论潮流。

    简·方达(Jane Fonda)可能带着她传奇般的反战立场站在那个时刻的最前沿,但任何贴上那个标签的行动注定会在好莱坞造成分裂,因为当时的好莱坞与20世纪初创建它的退伍军人关系仍很密切。

    因此,你可以在1973年的那个晚上在人群中听到不同的反应:一些热烈的掌声,一些叹惜和嘘声。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在领奖台上跟随小羽毛(Little Feather)颁发最佳影片奖时嘲笑她,说:“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代表历年来在约翰·福特西部片中被枪杀的所有牛仔颁发这个奖项”。

    同样重要的是,小羽毛所属的美国印第安人运动 —— 这个民权组织于1968年成立,在奥斯卡历史上这个令人难忘的时刻之前短短几年—— 在1973年是个热门话题。正如小羽毛所说的,奥斯卡颁奖仪式举行时,正值南达科他州伤膝谷那次将持续三个月的占领和围困。颁奖礼播出时,美国原住民活动家和美国警察之间的这种对峙看来不堪一击,注定会以暴力告终。在这种背景下,不出意料,第二天头条新闻做出了声势浩大、下意识的反应。《好莱坞报道》发表了一篇谴责白兰度的社论;《教父》制片人罗伯特·埃文斯(Robert Evans)发声支持这位演员。

    这种分歧不可避免地引发了更多有关小羽毛如何冒犯电影老前辈的故事:这样,争议的分支已经进入好莱坞传说,甚至有自己的整个有争议的生活。小羽毛自己经常反复讲述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正在后台的约翰·韦恩(John Wayne) —— 就像这位影星一样,他扮演的标志性牛仔角色对银幕上死去的美洲原住民负有责任 —— 他想冲上舞台,也可能试图殴打台上的这位年轻女子。按照这个版本,当时需要六名保安人员一起出手才阻止了他。

    不过,电影历史学家和评论家法兰·尼姆(Farran Nehme)最近写了一篇基于深入研究的文章,揭穿了她认为是杜撰的故事,证明了听起来真实的东西和事实混为一谈是多么容易。尽管韦恩并不是自由主义价值观或种族宽容的化身,但身患绝症、气质平和的韦恩当时还在大手术后的恢复期,那时试图对某人进行人身攻击的可能性似乎不大,至少不太可能。

    马龙·白兰度在《教父》中的出色表演为他赢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他拒绝接受(photo:BBC)
    马龙·白兰度在《教父》中的出色表演为他赢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他拒绝接受(photo:BBC)

    根据小羽毛说法,她在余生和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感到自己的言论受到骚扰和歧视,宣称自己实际上被娱乐业列入黑名单。到70年代末,在《免费赠品与豆子》等少数几部电影以及几集《花花公子》中露面之后,她可能拥有的任何演艺事业似乎都已消失殆尽。

    2022年年6月,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向小羽毛正式道歉,随后,在10月份她去世前一个月左右,又与这位活动家举行了“对话,治愈和庆祝之夜”。小羽毛享年75岁。毫无疑问,那是个迟来的道歉。

    故事的转折

    令事情更复杂的是,小羽毛的亚基人和阿帕契人原住民背景多年来一直受到质疑,最近一次是在《旧金山纪事报》一篇文章中。如果此文可信,那么小羽毛和她那晚在舞台上现身就涉及深层次的种族和伦理问题。如果小羽毛真的是“假装的印第安人”(Pretendian),就像那些谎称自己是美洲原住民的人有时被称为的那样,那可能会使那个姿态的真诚性变得复杂,并引发对白兰度选择她作为代言人的这件事应该如何判断的问题。

    然而,真相至今仍然模糊不清:这篇文章的作者杰奎琳·基勒(Jacqueline Keeler)在她搜集素材核查事实过程中受到了美洲原住民社区的挑战,这使得确定小羽毛的精神遗产成为一个模糊的命题。

    圣丹斯学院土著项目主任亚当·皮龙(Adam Piron)表示:“对我来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无论她是否在自己声称的部落登记在册,她显然得到了我们许多社区领袖的认可,他们都知道这些指控。白兰度和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事在现实世界中产生了如此可以衡量的影响:你可以评估她[打破][媒体]禁言[美国司法部禁止媒体接近伤膝谷],以及那个可见度很高的行动如何开始改变有关美洲原住民的政策和立法。”

    考虑到小羽毛那天晚上不被允许全文诵读白兰度的声明,但后来完整的文本还是给了媒体,似乎很难看不到问题的核心:

    “我不希望冒犯或削弱今晚出席典礼者的重要性,” 白兰度的声明说。“也许此时此刻,你在对自己说,这到底和奥斯卡金像奖有什么关系?[...]电影业对贬低印第安人这件事需要承担跟任何人同样的责任。当印第安儿童看电视、看电影时,当看到他们的种族被描绘成电影中的样子时,他们的心灵会以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的方式受到伤害。如果我们无法守护自己的兄弟,至少让我们不要成为他的刽子手。”

    2022年奥斯卡颁奖礼上,史密斯因为克里斯‧洛克就他的太太贾达的脱发开了个玩笑后,上台掌掴对方。(photo:BBC)
    2022年奥斯卡颁奖礼上,史密斯因为克里斯‧洛克就他的太太贾达的脱发开了个玩笑后,上台掌掴对方。(photo:BBC)

    从根本上说,对小羽毛遗产的质疑并没有减弱她传达的信息,以及,推而广之,白兰度争取让人们意识到美洲原住民的困境,以及多年来以羞辱和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方式刻画的他们的银幕形象。

    “我认为应该由原住民自己来决定他们对小羽毛遗产的看法,” 皮龙说。“但她的行为和白兰度允许她的事业平台使得这件事产生了可以评估的影响。[...]这是一项更大努力的一部分,为接下来的一切奠定了基础——原住民社区的行动提升了,非原住民社区对我们的权利有了更多的认识,围绕从法律角度增强对原住民主权的承认的联邦政策有所改变 —— 以前美国政府的政策本质上是希望消除原住民身份认同,这样他就单纯只是一个美国人。”

    白兰度是一位杰出的演员和民权运动的不懈支持者,参加过 1963 年的华盛顿大游行。不可否认,他就儿童、电影和代表性问题发出呼吁时,他心之所属落在正确的地方,而且是个非常现代的地方。正如皮龙指出的那样,他和小羽毛选择的行动产生了许多原住民社区以外的人可能没有意识到的变化。“那就像扭转了媒体封杀、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抹杀的趋势;人们(对现实)视而不见,但现在被迫正视。”

    也许,出席好莱坞最特殊、最著名的活动之一的几百名宾客的行为似乎属于肤浅的名人八卦或小报素材,但显然,这种奥斯卡风波揭示的往往比表面看来更多。

    考虑到观众习惯于将价值观和特质投射到电影明星身上,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此,正如威尔·史密斯/克里斯·洛克(Will Smith/Chris Rock)事件引发了一场关于种族动态、演艺圈势力、美的标准和暴力可接受性的讨论一样,白兰度/小羽毛事件也成为对名人行动主义、影视业政治分歧以及在这样一个平台发表声明的现实效力的试金石。多年来,这类奖项争议已被证明是我们文化和整个社会中最具伤害力、最具挑衅性的话题的可靠风向标,尽管通常来自左翼。

    让我们盯紧了 2023 年奥斯卡奖,看看它是否能够被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