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热浪加深了中国对煤炭的依赖

[WendyWu]

中国煤炭大省山西的一个工业园区。(photo:NYTimes)

针对北半球大部分地区目前遭受的热浪，中国有了解决方案：为保持空调用电的稳定供应，燃烧更多的煤。

甚至在今年之前，中国排放的温室气体量就已占全球所有与能源相关排放量的近三分之一，高于美国、欧洲和日本的总和。中国每年的燃煤量也高于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上个月，中国主要燃料来源煤炭的发电量比2022年6月增加了14%。

中国之所以能在最近几周提高煤炭使用量，是过去两年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扩建煤矿、建设更多燃煤发电厂的结果。官媒表扬了中国东南地区千名工人今春不放假，为赶在夏季到来之前建成世界上最大的燃煤发电厂之一而加班加点辛勤工作。

中国能源政策的矛盾在于，中国的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中国主导着全球清洁能源供应链的大部分——从太阳能电池组件、到蓄电池、再到电动汽车。但出于能源安全和国内政治的考虑，中国正在加倍投资煤炭。

在北京进行了三天的谈判后，拜登总统的气候变化事务特使约翰·克里周三说，中国的煤电项目一直是最棘手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部分减少对煤炭的依赖，”他说。

温室气体排放量远低于中国的美国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美国十年来没建设过一个新燃煤发电厂，并已将煤炭使用量减少了近50%，同时增加了天然气使用量。

中国拥有的地下煤炭储量是世界上最丰富的，中国官员认为，能源供应来自国内，对能源安全至关重要。国家能源局局长章建华称煤炭在中国能源结构中是“压舱石”。

“始终把保障国家能源安全作为最重要的使命任务，”他在今年春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说。

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曾在2021年4月表示，中国将在从现起到2025年“严格控制煤电项目，严格控制煤炭消费增长”，并在之后的五年里“逐步减少煤炭消费”。他在2021年9月中旬还宣布，中国将不再与其他国家签订新建境外煤电项目的合同。

山西的一个大型储煤仓库。中国的地下煤炭储量是世界上最丰富的。(photo:NYTimes)

一周后，也就是2021年9月下旬，炎热的天气使中国电网超载，导致东南沿海地区轮流限电停电。一些在高层楼房工作的人直到在电梯停开前几分钟才收到离开大楼的通知。一家化工厂突然停电导致爆炸事故，造成数十名工人受伤。

2021年的灾祸促使中国采取紧急措施，增加煤炭开采，建设更多燃煤发电厂。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及随后俄罗斯停止向欧洲供应能源的情况，增强了中国政府把煤炭作为国家能源安全核心的决心。

中国的石油和天然气主要靠进口，其中大部分经由海运到达中国，需要经过由两个地缘政治竞争对手美国或印度控制的水域。2011年日本福岛的三个核反应堆发生部分熔毁后，中国把核电站的建设限制在了靠近海岸的几个地点。

研究机构全球能源监测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1月，中国处于规划、批准或建设等不同阶段的燃煤发电厂超过300个，占全球在建燃煤发电能力的三分之二。

推动煤电建设热潮的一个原因是：2021年停电期间，一些省份试图囤积电力，不向其他省份出售。许多地方政府和省政府做出的回应是试图在当地境内建设燃煤发电厂。

“建设这些超级过剩的煤电项目将推高我们的整体能源成本，”北京环保组织公众环境研究所所长马军说。

中国几乎所有的新燃煤发电厂都由国有企业建设，因为私人开发商认为这些设施在经济上不可行，香港咨询公司大屿山集团的中国电力分析师余德伟(David Fishman)说。

北京北郊沼泽地里的风力发电涡轮机，摄于去年。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上领先世界。(photo:NYTimes)

虽然中国正在建设越来越多的燃煤电厂，但也在太阳能和风能方面领先世界。据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政府间组织国际可再生能源协会的数据，中国的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是美国的3.5倍，风电装机容量是美国的2.6倍。

中国最大的风能和太阳能项目通常建在人口稀少的西部和西北地区，这些地区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天气晴朗且多风。

但这些地区与中国大多数人口居住的沿海省份距离遥远，许多电力需求高的公司也在沿海地区，那里的天气通常多云且少风。

将大量的太阳能发电和风力涡轮机发电输送到沿海地区，需要建设超高压输电线。中国已建成的超高压输电线总长度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总和还长。

超高压输电线的一个问题是成本非常高。中国的电力公司必须为修建每条超高压输电线购买宽200米、长数百公里的土地。因此，为提高成本效益，超高压输电线需要24小时不间断地输电。但太阳不是整天照耀，风也不是整天不断地吹。

所以，中国大多数新建的燃煤发电厂都是与风能和太阳能项目匹配建设的，为的是确保能持续传输电力，哥伦比亚大学全球能源政策中心非常驻研究员、现居北京的能源专家凯文·杜（音）说。

中国继续使用大量煤炭给气候变化带来的另一个大问题是中国开采煤炭的方式。与大多数国家相比，中国的煤炭更多在地下开采，这种开采方式通常会将大量甲烷释放到大气中。甲烷导致大气变暖的效力是二氧化碳的20到80倍。据中国物理学家估计，中国甲烷排放量的四分之一来自国内10万多个煤矿，其中大多数是长期废弃的小煤矿，但它们仍在泄漏甲烷。

一个意想不到的因素可能有助于中国减少对煤炭的依赖：房地产市场的崩溃。

中国湖北省鄂州的一家钢厂。(photo:NYTimes)

中国电力的三分之二是工厂消耗的，最大的用电方是为中国庞大的建筑行业提供材料的钢铁厂、水泥厂和玻璃制造厂。

但中国的房价正在下跌，原因是多年的过度建设已导致多达8000万套公寓空置。开发商今年上半年开工的公寓数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减少了近25%。

然而，即使房地产市场放缓，也不足以扭转中国近期内对煤炭的巨额投资。“所有这些增加的煤炭投资意味着，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上很难有更大的雄心，”独立研究机构牛津能源研究所的中国能源研究项目主管米夏尔·迈丹说。“这可能会让制定更严格的减排时间表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