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与普里戈津——反目成仇的一对老友

[CathyHuang]

• 安德烈·戈拉诺夫(Andrei Gorianov)

2011年普里戈津（图左）为普京上菜。(photo:BBC)

瓦格纳首领普里戈津（Yevgeny Prigozhin）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之间的关系，始于可疑的环境，其消亡同样也是阴暗的。这是一种共生关系，产生于国家安全部门与黑帮互相勾结的灰色地带，下场注定不妙。

短短几十年间，瓦格纳成为俄罗斯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之一。有人认为，普京政权的存亡取决于普里戈津在乌克兰战争中的成功。现在，克里姆林宫似乎想消灭所有争夺政治影响力的竞争者。

释囚、KGB与圣彼得堡犯罪之都

普里戈津与普京相识于上世纪90年代初。

两人首次相遇的实际情况无从得知，但据说他们相识时，一个是刚出狱的囚犯，另一个刚从苏联特务组织克格勃（KGB）在东德的任务中归来，寻求从政之路。当时的背景是90年代俄罗斯严峻的政治现实。1991年苏联解体后，黑社会一度掌握了很大的权力。 从历史上看，苏联安全部门往往会与犯罪分子合作，招募他们为各种任务提供情报和协助，而犯罪分子乐于藉此发财致富。

普里戈津和普京都来自俄罗斯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是很多人眼中的俄罗斯文化之都，是冬宫和冬宫博物馆（Hermitage art museum）的所在地。

同时，这座城市也有“俄罗斯犯罪之都”之称，是许多强大犯罪集团和小偷的集中地。

普里戈津也不例外。上世纪70年代末，他因盗窃被判缓刑。1981年，他再度因抢劫罪被判囚13年。

据描述，这宗残暴犯罪的情节如下：他和两名同伙在街上袭击一名妇女，掐住她的脖子试图勒死她，他们抢走她的冬靴和耳环之后逃去。

普京与普里戈津——反目成仇的一对老友(photo:BBC)

这位未来瓦格纳头目于1990年出狱，当时的社会情况与他刚入狱时截然不同，苏联改革派领导人戈尔巴乔夫（Mikhail Gorbachev）上台，推行改革重建（Perestroika），柏林墙也倒塌了。

90年代中期，普里戈津在圣彼得堡开设名为“旧海关大楼”（The Old Custom House）的餐厅，当地犯罪头目和圣彼得堡市长索布恰克（Anatoly Sobchak）都是常客，而当时40岁的普京是索布恰克的助手。之后普里戈津平步青云，在圣彼得堡开了一系列连锁餐厅，当地和外国顾客都会光顾，包括政界人士。

在2002年一张旧照中，普里戈津为普京和时任美国总统布什上菜，据说他从那时开始有了“普京大厨”的绰号。对于像普京有着KGB前科和多疑心理的人来说，有一位私人厨师确保食物安全是至关重要的。

从厨师到巨魔，再到雇佣兵

普里戈津曾向普京展示圣彼得堡外一家为学校供应餐食的工厂。(photo:BBC)

2000年代初，普京入主克里姆林宫，俄罗斯安全部门慢慢夺回控制权。从2000年代中期开始，普里戈津开始执行克里姆林宫的各种任务，尤其是安全部门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建立了一个媒体帝国，在俄罗斯国内外传播虚假信息。这台媒体机器编造的故事往往天马行空，连国家宣传机构都不敢传播。随着社交网络影响力日渐扩大，普里戈津建立了社交平台“巨魔工厂”（troll factory；网络水军工厂）。 许多评论家认为，这个平台主要作用是在俄罗斯国内传播一种观念，即没有所谓的真相，寻找真相也没有意义。2013至2014年乌克兰广场起义（Maidan Revolution）和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有关瓦格纳私人军事集团的报道首次浮出水面。瓦格纳集团支持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的亲俄分裂分子。

当时克里姆林宫不敢全面入侵乌克兰，而是在叙利亚展开军事行动。

许多分析人士认为，俄罗斯介入叙利亚是为了转移对乌东顿巴斯战争的注意力。就在那时，我们第一次听说了乌特金（Dmitry Utkin），他是普里戈金的亲信，后来成为瓦格纳集团指挥官，以其极右立场而闻名，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残忍和无情。

普里戈津和乌特金的肖像(photo:BBC)

尽管普里戈津本人及其瓦格纳雇佣军对普京的权威日益重要，但俄罗斯政府直到2022年春天，仍声称当局与普里戈津没有任何关系。

俄罗斯法律明文禁止雇佣兵组织。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多次否认知道瓦格纳的军事行动，只说克里姆林宫知悉“某个商人”可能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清楚，若不是俄罗斯当局最高层同意和批准，瓦格纳在乌克兰、叙利亚和一些非洲国家的军事行动是不可能发生的。

2022年夏天，俄罗斯传媒开始报道这位圣彼得堡商人的武装组织在乌克兰作战。

几周内，普里戈津就开始巡视俄罗斯监狱，招募囚犯参战。到2022年秋天，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将普里戈津形容为“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痛心”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2022年11月，普里戈津在圣彼得堡开设“瓦格纳中心”（Wagner Centre），同时他对俄罗斯军方和国防部的批评也变得更尖锐。随着俄军撤出乌克兰南部大部分地区和东部一些地区，普里戈津对国防部的批评也到达顶峰。

兵变

6月兵变时，瓦格纳的坦克出现在俄罗斯南部城市顿河畔罗斯托夫。(photo:BBC)

这位瓦格纳首领，不满俄军指挥部拒绝承认雇佣兵对战争的贡献。他后来公开指责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让瓦格纳于乌东巴赫穆特镇（Bakhmut）作战时弹药不足。

克里姆林宫未就两者矛盾升级发表公开评论。

6月初，俄罗斯国防部要求所有私人军事组织即雇佣军，接受国家控制，并与军方签订合同。普里戈津断然拒绝有关要求。

6月23日凌晨，矛盾到达临界点，普里戈津指责俄军袭击瓦格纳兵团的后方营地（没有证据证明确实发生了此类袭击），并宣布展开“正义游行”（march of justice）进逼莫斯科。

BBC和其他媒体采访到的消息人士称，这是普里戈津绝望的表现，他试图让普京关注他与俄罗斯国防部的矛盾。

一名熟悉普里戈津的消息人士告诉BBC：“他担心失去自主权。”

瓦格纳集团击落了两架军用直升机和一架飞机，并杀死多达15名俄罗斯士兵。

普里戈津采取这些极端手段，使得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对他展开刑事调查，普京则不点名形容他是"在国家背后捅刀"的叛徒，扬言所有叛变者都会受到惩罚。

6月24日晚，普里戈津停止进逼，局势骤然缓和。

6月29日，普京会见普里戈津和其他瓦格纳指挥官。普京其后表示，他说服了雇佣军被俄军收编。

但普里戈津否认他曾同意为俄罗斯国防部效力。

兵变后，普京出人意料地透露，瓦格纳一直获俄罗斯官方支持，尽管克里姆林宫多年来都否认与雇佣军有任何关系。

2023年8月21日的影片中，字幕显示普里戈津在非洲。(photo:BBC)

7月下旬，有报道称，普里戈津曾在圣彼得堡举行的俄罗斯-非洲峰会上露面。许多观察家推测，鉴于瓦格纳早年曾参与多个非洲国家的军事活动，普里戈津很可能会去非洲大陆。

就在坠机事件前两天，网上流传一段据称在西非国家马里拍摄的影片。影片中，戴帽的普里戈津站在旷野里说：“我们在这里，让ISIS、阿盖达组织和其他匪徒畏惧上帝。”

那是他最后一次公开发言。普里戈津的故事似乎遵循了俄罗斯历史上其他事例的轨迹——为克里姆林宫执行残酷政策的人，最后也遭受惩罚和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