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纵横大历史：文革第七十二讲 恐怖的红八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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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1966年9月14日，北京的红卫兵在群众集会中高举毛泽东的画像。(photo:RFA)一、了解红八月历史的钥匙：“西纠”
大家好，欢迎大家收听《纵横大历史》，我是主持人孙诚。今天，我们将继续进行文革历史系列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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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讲中，我们谈到，在年月—月间北京发生的“恐怖的红八月”当中，大批红卫兵不但在学校里疯狂地屠杀老师和同学，而且也肆无忌惮地冲向街头、闯入民宅，对市民展开了残酷的成批屠戮。在北京这样一个所谓“天子脚下”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相当令人震惊的。值得追问的就是，当时的中共高层对于这种看似混乱的大屠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这些进行疯狂屠杀的红卫兵，又究竟是一群什么人呢？
在这里，我们首先就要谈到上一讲当中，我们曾经简单涉及到过的一个组织“西纠”。它的全称，是“首都红卫兵纠察队西城分队”。探讨这个组织的详细情况，将是我们解开这些问题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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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纠”的成立日期，是在年月日。根据文革史学者王友琴的研究，在“西纠”这一组织成立之后，“恐怖的红八月”在北京迅速地进入了最为血腥的阶段，每天被打死的人数陡然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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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被打死人数从两位数跳到了三位数，从不到一百人变为超过一百人。从月日到月日，被打死人数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从月日到月日，被打死人数又再次加倍。在月日，被打死人数达到了最高峰，一天内有人被打死。在此之前的月日被打死人数出现了一个小低谷，是因为那一天在天安门广场有红卫兵的第二次盛大集会，红卫兵停下抄家打人集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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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琴：《恐怖的“红八月”》，《炎黄春秋》年第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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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十分吊诡的是，根据曾担任“西纠”宣传部长的北京四中红卫兵的回忆，“西纠”的成立目的并不是加大社会的混乱。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这样说道：“西纠’成立的背景是：八一八主席接见之后，红卫兵热情高涨。北京二中发了一个破四旧的《通告》，中学生纷纷走出校园向社会冲击。第二天，《红旗》杂志刊登了一篇署名林杰的《红卫兵是天兵天将》的煽动文章，让红卫兵更加狂热了。文化大革命也开始从一场政治革命转变为社会革命。我们一方面受到很大鼓舞，一方面也对由此造成的社会混乱感到担忧。在我们的控制下，四中的红卫兵基本上没有走上街头搞破四旧。重要的是建立规则，控制局势。借鉴当年周总理领导上海工人起义时成立的工人纠察队，我们也想成立一个红卫兵纠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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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在这里所说的“八一八”，指的是年月日毛泽东第一次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和文革初期的另一件大事“大串联”有关，因此在这里我先不详细讲述，等讲到大串联的时候再说。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秦晓表示，西纠成立的背景是，由于当时社会秩序混乱，因此一批红卫兵就想成立纠察队，从而达到“建立规则，控制局势”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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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秦晓谈到，在西纠成立，而他则担任了西纠的宣传部长之后，“宣传部主要任务是从政策上规范红卫兵的行为。前后发了近十号《通令》，还根据毛主席领导秋收起义时三湾改编整顿的经验，发了一个红卫兵整风的文件。作战部的作用，就是哪里需要维持秩序就去哪儿，比如地质部、北京车站，作战部专门组织人马去维持秩序，控制过激的局面。在地质部，西纠队员与地质学院的造反派对峙了很久，使地质部免受冲击，同时保护了国家机密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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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四中往事》，独立中文笔会，年月日）
二、西纠是否真的反对暴力？
很有意思的是，秦晓谈到他的宣传部“从政策上规范红卫兵的行为”并发了将近十个通令和红卫兵整风文件。此外，西纠作战部则是在各处维持秩序，“控制过激的局面”。而被他专门拿出来说明的，则是西纠防止地质部这个衙门被造反派冲击的事情。看到这里，我们就不由得要继续发问了：既然西纠是在维持社会秩序，控制过激局面的，那么为什么在西纠成立之后，北京城里的屠杀反而变得愈演愈烈呢？而让前西纠人员作为维持秩序的例子举出的事件，也不是保护民众不被屠杀，而是保护一个政府机构不被人冲击。
在这里，我们就需要仔细看一看，秦晓提到的这些《通令》，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了。需要注意的是，乍一看上去，这些《通令》当中有很一小部分的内容确实是在“控制过激行为”，比如第六号通令中说：
“跪、趴、弯腰、负重、游街、长时间站立、长时间举手、长时间低头、长时间做重活，等等，都属于体罚及变相体罚，都不是我们所应采取的斗争方法。‘挂黑牌’，‘戴高帽’，‘唱嚎歌’，‘剃光头’等等，都属于侮辱人，都不是我们所应采取的斗争方法。”
此外，第七号通令也表示，尽管要对北京的所谓“地富反坏”这些“四类分子”进行驱逐和批斗，但是“不要对他们进行武斗”。然而，就在紧接着的第八号通令中，就又有这样的规定：
“我们每一个纠察队员完全有权力、有义务协助革命群众，坚决镇压一切阶级敌人的反攻倒算！
“在此，我们对于第六、七号通令作以下补充和说明：
“一、我们再次说明，对于顽固不化，拒绝改造，民愤极大的资本家、右派，以及站在其反动家庭立场上的四类分子子女，必须根据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进行严肃处理。
“二、关于第六号通令中的不要长时间低头和站立的决定，应根据斗争的需要，由革命群众权宜处理。”
从这些内容来看，所谓的“不许武斗”，实际上也只是说说，因为对所谓“阶级敌人的反攻倒算”，西纠表示它的每一个队员都有义务协助所谓的“革命群众”进行“坚决镇压”，而且到底要不要进行“武斗”，归根到底则是“由革命群众权宜处置”，可以说把毛泽东的“发动群众”学了个十足。
三、赤裸地喊出“保卫革命老首长的安全！”
一方面，西纠的通令对所谓的阶级敌人可以说是杀气腾腾。而另一方面，这些通令又翻覆地强调要对一类人进行强力的保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让我们再来听一听这些通令中最有代表性的几条吧！
“第二号通令：一切组织和个人都不得拦截首长汽车，不得搜查首长宿舍。违者，首都红卫兵纠察队立即扣押！明知故犯者，严加处分！
“第三号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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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定要大量出售毛主席著作，一定要大量印制和出售各种毛主席画象和毛泽东纪念章，谁胆敢阻止工农兵群众和我们革命红卫兵学习毛主席著作，谁胆敢摘去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就和他们拼命！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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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没有中央的许可，没有新市委的决定，没有纠察队的命令，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无权宣布戒严，都无权以任何借口拦截和检查来往车辆和行人，尤其不允许拦截和检查首长的汽车！绝对不允许以任何理由拦截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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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绝不允许任何人擅自查抄国家机关、查抄国家负责干部的家！我们要保卫国家机密！保卫革命老首长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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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绝不允许任何人无理勒令革命老首长搬家，辞退保姆，交出电视、沙发、汽车等，我们要坚决粉碎敌人的阶级报复，坚决反对绝对平均主义！
“五、为了给红卫兵在文化大革命中进行革命造反活动提供交通方便，我们认为，在路灯通明的马路上骑车，可以不必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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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各商店现存的实用商品，若其商标不是反动的，不是黄色的，就可以继续出售。今后，生产部门要立即砸烂一切旧商标，创立革命的新商标。我们红卫兵决不许可任何旧商标的产品出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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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严禁围追外宾、归国观光的华侨和港澳同胞，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和正当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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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查抄地、富、反、坏、右、资黑六类的家，一定要通过本单位的红卫兵总部，一定要与当地派出所和各街道居民委员会取得联系，所缴获的一切财物都要归公！在查抄时，要提高警惕；要以文斗为主，后发制人，要严防坏人捣乱，钻空子。”
实际上，以上的这些所谓通令中，有很多条听上去绝不是在维护社会秩序，而是在赤裸裸地煽动着有组织的政治迫害和破坏活动，比如对“查抄地、富、反、坏、右、资黑六类的家”，表示“生产部门要立即砸烂一切旧商标”，等等。此外，也有通令内容表示，毛泽东的画像和纪念章要大量印制和出售，而西纠则要和阻止这样做的人拼命，把对方“砸个稀巴烂”——既然已经要拼命了、要砸个稀巴烂了，也自然不会是“要文斗不要武斗”了。此外，上述的第二、第三号通令中，还有大量维护中共干部特权的内容。与要被抄家、要被文斗和武斗、还可能会被“砸个稀巴烂”的人们相比，这些老干部们在西纠看来不但不准被批斗和抄家，而且他们的车也不许被拦截，而且他们的保姆、电视、沙发、汽车也是一样都不能少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实在也没有人家里有保姆和这些电器、家具。对于这一点，西纠还美其名曰“坚决反对绝对平均主义”。至于国家机关，西纠自然也是不容人们染指的，并美其名曰他们要“保卫国家机密”。至于他们的一大核心诉求，他们也在通令里面直言不讳地讲了出来，那就是“保卫革命老首长的安全！”
听到这里，大家大概也能听出来了，这个西纠所谓的维护秩序，实际上维护的只是极权国家机关以及干部们的极权主义体制，以及这种特权赖以存在的社会秩序。而对于能够强化这种极权体制的政治迫害行为，他们却是大力支持和推动的。事实上，西纠是一个相当标准的、由中共干部子弟所主导的红卫兵组织。而它之所以能够提出这些通令，也和当时来自中共高层的支持密切相关。
那么，这些支持者是谁呢？
感谢大家。这个星期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周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