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群高收入者决定不花钱,发现前所未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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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一年催生了很多新词汇:

    内卷,996,尾款人,鸡娃 ......

    为了摆脱这种焦虑的循环,

    新一代年轻人正在探索其他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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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有的不消费,吃剩菜,住公司,

    甚至毕业后压根不去上班。

    有的离开都市到三亚后海村,

    白天出海找浪、晒太阳、玩躲避球,

    晚上听音乐、喝酒、蹦迪。

    有的小夫妻,放弃几千万的公司股票,

    改造房车,从此过上四海为家的生活。

    假期最后一天,

    我们精选了过去一年报道过的 3 种新生活方式,

    与大家分享。

    编辑 | 刘亚萌 责编 | 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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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瓣 " 负债者联盟 " 如今已有 4 万成员:23 岁负债 10 万,25 岁负债 20 万,30 岁负债 70 万 …… 不是因为买房买车黄赌毒,仅仅是日常消费花掉了。

    与这些年纪轻轻的负债一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群 Freegan,意为 " 不消费主义者 ",住公司,吃剩菜,翻垃圾箱,不购物,凭借社会生产的剩余物满足吃穿住行基本需求。有的甚至不上班,将积蓄赠予他人,拒绝被纳入现代货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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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eegan 实践者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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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eegan 实践者杨宗翰

    39 岁的丁红和 30 岁的杨宗翰分别践行 Freegan 已经 11 年和 8 年。

    丁红的职业是动漫游戏美术师。2009 年初,她前往北京小营西路的金山软件大厦,把 15 公斤的背包偷偷藏到工位底下。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拿出瑜伽垫,往会议室的长桌上一铺,将一条红披肩对折拢成枕头,盖上借来的毯子,一觉睡到天亮。

    周一进公司,周五才出来,她变成了那个 " 住在公司里的人 ",此后 6 年再也没有租过房。她曾靠着同事们吃不完打包的 " 剩菜 " 度过了 2 年时光,虽然一到周末就去游山玩水,她在北京的月开销很难超过 500 块。

    丁红在马来西亚的仙本那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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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支出极少,对钱的敏感度也逐渐降低,某天去查银行卡时,丁红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存下了很多钱。她热爱旅行,以极低的费用横穿美国、徒步珠峰大本营、逛遍东南亚、考到潜水证书 ……

    35 岁那年,她决定用手上的钱去新西兰学习动画,一年学费 8 万块,果断出手。她的第一部独立动画作品《疯狂的司机》,拿到了维塔工作室的杰出动画奖,之后留在了当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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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红在新西兰的 Maui Studio 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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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海货

    在新西兰做 Freegan 的好处是,这里有着数量庞大的野生食材。丁红学会了在森林里辨识数十种蘑菇,掌握潮汐的规律下海摸海鲜。吃不完的牛肝菌、海虹、巴掌大的鲍鱼、鲜嫩的海带、野韭菜、水芹菜 ……

    为了避免成为一个 " 因乱吃而被毒死的吃货 ",开始翻找各种英文动植物学术材料,她笑谈自己一个学渣因此掌握了大量高级英文单词。抛弃消费欲望后,她更深度地参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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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宗翰接受电台采访

    杨宗翰毕业于台湾成功大学环境工程专业,按家人原本的计划,他该朝向年薪百万的工程师迈进。然而如今 30 岁的他,没上过一天班。

    他常常风餐露宿,不买房不买车不消费,脚上穿着 2 年前从阿尔巴尼亚捡来的鞋,搭便车全球各地跑,成为 " 台湾 Freegan 精神第一人 "。

    转折点是 2012 年,当时杨宗翰念大四。他挑选了一个冷门国家克罗地亚交换一学期,但 " 很白痴地 " 忘记申请学校的住宿,阴差阳错误入一间屠宰场,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年轻 Freeg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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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空屋占领的屠宰场名叫 Klaonica

    屠宰场位于市中心,废弃 20 多年,2 年前被一群人进行了 " 空屋占领 "。没电,没自来水,也没暖气,零下 20 度的深冬天气里,他们烧木柴取暖,回收蜡烛用于夜晚照明,收集雪化成水,生火做饭 ……

    每到晚上九、十点钟,这群人会架着手推车上街,沿街问面包店和披萨店有无剩下要丢掉或者过期的食物。令杨宗翰大为震惊的是,这个在全欧经济排名垫底的国家,浪费程度超出想象。单单某一家面包品牌的总工厂,每天要被扔掉的面包多达一吨重!

    回到台湾后,他把在欧洲的见闻写成《空屋笔记》在网络上分享,推广这种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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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宗翰组织的免费市集

    杨宗翰的 Freegan 生活为他带来形形色色的朋友,以及不错的收入。他的讲座邀约不断,从中收取一些费用后,因为花得极少,每年至少能存下 30 万台币,比一些城市白领的积蓄还要多。

    他本可以挣得更多,但也仅此为止了,杨宗翰表示要减少讲座的数量,他不想挣那么多钱,想安心当个悠哉的树懒。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能够近距离地照顾家人。几年前他的父亲被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并出现暴力倾向,母亲也病倒了,他很自然地分担起照顾的责任。父母头一次发现,原来儿子不用上班就能养活自己,还是一件蛮不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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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亚后海村,正在成为第二个大理。疫情之后,这个两面环海的冲浪度假圣地,引来 " 玩得最尖 " 的那批年轻人在此驻足。

    后海村很小,10 分钟就能逛完,新村民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白天出海找浪、晒太阳、玩躲避球,晚上听音乐、喝酒、蹦迪,每天都有 Party,就像 24 小时不灭的火人节。

    辣妹是后海村的关键词,女孩们在阳光和海风的轻抚下,像是得到了大赦,肆无忌惮地用比基尼、裸露的古铜色肌肤,展现自身的性感和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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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脏辫女孩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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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乘专业的多多

    宝妈 CC、手作人代代和数字游民 Josh 成为了后海村的新村民,他们在这里拥有了新的社交圈并探索出了别样的生活节奏。

    CC 是儿女双全、大宝 8 岁的宝妈。她师范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生子,在长沙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美容院,时间自由,一有空就全国各地跑、做义工,尝试新鲜事物。

    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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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初只是想来后海村学冲浪,半年之后,她决定结束早就出现问题的婚姻,把户口迁到这里。" 我(在城市里)辛辛苦苦工作两个月,就是为了来这边玩半个月,我干嘛不一直待在这呢?"

    CC 搬到后海村之后,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这个圈子里有蒙古族的、藏族的朋友,顶着一头脏辫做儿童教育的朋友 ......CC 每天和这帮好玩的人在一起,冲浪、露营、打球、潜水、找瀑布,这样充实而简单的生活过久了,CC 明显感觉到自己对物质的需求在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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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C 和朋友们都是辣妹

    之前在城市她会买昂贵的包包、项链和手表,但在后海村,一切以实用价值为首。CC 每天背几十块的小布包出门,项链和手表容易丢失,全部摘掉,美白类的护肤品也不需要了,顶多买一点防晒泥和椰子油,需求量最大的比基尼也从一开始两三百一套到现在二三十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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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来后海村这半年,CC 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 你在这怎么生活?靠什么吃饭?"

    " 这边随便找个工作,都有三四千,还包吃包住,我再落户,每个月政府还会给补贴。"CC 感到很不解:" 你在这待久了,总会有资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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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作人代代

    从大理来的手作人代代,脸上有鼻钉,穿着波西米亚风的服饰,胸口和两只手臂上都是彩绘,手腕和脖颈上戴的是她自己做的首饰。

    后海村聚集了一帮从大理过来的移民。代代去年 12 月份从景德镇学完陶瓷来到这里,本来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过冬,没想到每隔几天就能遇到阔别多年的朋友。

    她搬来后海村的 3 个月里,看心情出摊,更多时候窝在家里做手工,有时候租个摩托去万宁的山里到处逛,那边的小屋特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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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代去过上海的 club,觉得人们都端着,坐下来一块聊天,聊的都是我们家有几套房子、要不你带我做点事,而在后海村,大家对城市那一套没兴趣," 你要是说我今天冲到一道浪,太牛逼了,还有兴趣听听。"

    在城市里大家一起玩,买什么吃的,买什么喝的,一般是各买各的,但在后海村,买一瓶水," 我喝完之后会递给你,再递给他,再递给她,买一瓶酒也是这样," 代代说," 我们没有多少钱,但我们可以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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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游民 Josh

    Josh 是一名程序员,公司总部在瑞典,允许线上办公。来后海村之前他先去深圳待了一个半月。

    他觉得在深圳的生活挺无聊的,每天上下班,周末去攀岩或者冲浪,有时候和朋友在公园里坐一坐,然后就回家睡觉,后来他又找了外语机构,教别人学英语,也没什么意思。" 在深圳大家最喜欢谈这个房价,哪怕再有趣的人最后也要架在这一层上的感觉,就要赚钱,要奋斗,事业要成功。"

    Josh 高中毕业后就去澳大利亚读书、工作,20 岁出头时,他体验过国外的嬉皮士社区," 嬉皮士抗拒的就是主流社会的那套东西 "。Josh 和几个嬉皮士朋友背着帐篷和包,开着车去山里参加音乐节,住了四五天。大家组成一个小社区,一块做饭、吃素、冥想、跳舞、冲浪,光着屁股跑步也没人说你。

    Josh 说:" 不是晒黑,编个辫子,穿着波西米亚风的服饰就是嬉皮士。打扮成一个嬉皮士只需要三天,但真正做到嬉皮士的内心可能需要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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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在 Reef 酒吧天台吃火锅

    那次 Josh 只是觉得这里阳光很舒服,去海边走两步就到,就住了下来。他喜欢固定的生活,在后海村的 3 个月里,周一到周五白天他会去村子里一家咖啡馆上班,有时坐到 11 点关门才走。

    Josh 常驻村子里的一家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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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的缝隙,他会去咖啡馆门口抽支烟,和脸熟的村民们聊天,手头上事少时,下了班会去酒吧坐坐。" 我有个程序员朋友,在这每天晚上 party,喝酒,玩得太狠了,影响工作效率,后来被公司炒了。"

    Josh 想起 " 无尽之夏 " 那句标语 "City life sucks",说:" 其实哪个生活都没有 sucks(烂透了),只有你自己 sucks 不 su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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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包蛋和哈里,是一对 80 后情侣,2017 年开始,已经在房车上生活了 3 年多。两人都在风口上的互联网公司工作,自嘲 " 产品狗和设计丝 ",加班严重,日常是 " 给自己打鸡血,和隔壁部门撕逼,以及等公司上市 "。于是一有周末就拼命逃离,开车去城郊野外溜达,远离工作和客户,住两天再回来。

    这样生活了几年后,他们有一天突然醒悟:既然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上班,回家就是睡个觉,一到周末就去郊外,为什么还要租房呢?更不用说当时哈里租住的地方离公司足足有 20 公里远,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如果把睡觉的地方搬进车里,不是更直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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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清楚这一点后,荷包蛋和哈里很快先后辞职,开启了房车生活。

    两人都是设计出身,哈里有在车企工作的经验,而荷包蛋天生就着迷家居软装,他们在纸上、电脑上画房车设计图,在出租屋里贴胶带,模拟房车的布局和大小,不久就造出他们的第一代房车。后来不断改进,现在两人住的已经是第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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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车改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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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实现卧室和客厅的双重功能,他们将固定床换成沙发床,白天这里是可以喝茶聊天的客厅,晚上入睡前将沙发底下的木架拉出,和对面平放的座椅拼接,就是一张 1.85m*1.45m 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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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朋友用外置厨房做饭

    2017 年 11 月上路后的头一年,荷包蛋和哈里开着房车四处旅行。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玩法,去青海甘肃宁夏探墓考古,去黔西南的犀牛洞穴里探险,去版纳来一场泼水节大战。

    以前他们去一个地方要先查好路线,订好酒店和机票,打包好行李,现在他们经常说走就走,半夜拍脑袋一想这会儿不堵车,马上就出发。如果把房车停在海边,早上起床一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海上日出,再也不用补贴 1000 多块钱去住所谓的海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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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包蛋在老挝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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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再惦记餐馆里的美食,反倒更乐于逛菜场下农地,回来后立马就能将食材洗净切好下锅。他们甚至摸索出了几样方便路上保存制作的菜式:土豆、鸡蛋、笋、西红柿、熏肉、苦瓜、绿叶菜,两个人平日一餐的素材成本大约是 20 元。

    从前,荷包蛋有容貌焦虑,出门忘涂粉底一定要回家补上,如今她可以穿着解放鞋去买水果,穿着拖鞋进商场,也不再迷恋上万块的包和设计师品牌的衣服,反倒着迷于二手古着和平价快消品的混搭," 这最容易让我找到自我的状态 "。

    " 花的钱少了,生活质量却提升了。" 他们不禁开始怀疑过去花钱如流水都是因为 " 上班太辛苦 ",频繁去做按摩去美容院来弥补通宵工作对身体的损伤。

    " 我们都习惯了用一天额外 30% 的时间加班,然后花工资的 30% 买别人的劳动力 ",而一旦从工作—消费的无限循环中解脱出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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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包蛋在大理小院里

    其实,辞职前荷包蛋刚通过公司的升职面试,辞职意味着放弃唾手可得的股票和职级奖励。而哈里的老东家,也在他离开没多久就成功上市,原本手握公司股票的哈里错失了几千万。荷包蛋说他知道这个消息时一如既往地淡定," 生活是自己的,钱可以慢慢赚 ",哈里往后一躺,靠在房车的沙发床上。

    如今他们通过帮人改造房车获得一定的收入,却又给他们自由游荡的生活带来了限制。未来的路怎么走,他们还在探索之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愿意回到城市里朝九晚五地上班了。

    来源: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