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大幅减少了自己身后名遭北京利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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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英时晚年不避争议,在台湾与香港议题上明确表态,等于提前封锁了北京对其身后名的利用。(图片摘自唐奖网站)(photo:UpMedia)
    余英时晚年不避争议,在台湾与香港议题上明确表态,等于提前封锁了北京对其身后名的利用。(图片摘自唐奖网站)(photo:UpMedia)

    余英时在《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一书的〈书成自述〉(1997年) 註更多东大图书公司2011年版。中,曾经批评当时中国学界对于陈寅恪思想的「去政治化」诠释取向。概言之,就是把陈寅恪捧得高高的,但却对其思想的政治批判意涵避而不谈,从而把他改造成一个对极权统治毫无威胁的「文化大师」。余英时用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文字,来描述这种诠释取向:

    「一九九五年《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出版了。这似乎表示官方也无法或不想再阻止陈寅恪『晚年遭遇』的问题曝光了。至少它已默认了陈寅恪晚年在中共统治下受尽践踏和侮弄这一事实。但在这一事实的基础上却出现了下面这个新论说:不错,陈寅恪最后二十年确实遭遇了一波接一波的苦难,并终于『迫害至死』…然而政治是俗人之事,对于高雅出尘的陈寅恪来说,却是无足轻重的…所以今天谈陈寅恪绝不应再涉及政治,因为一说到政治,便会害得他在九泉之下仍不能安稳。怎么谈陈寅恪呢?我们祇需反覆不断地说:文化、文化、文化…」(《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页34-35)

    这种诠释取向当然大有问题。真正具有文化关怀的思想家,本于求真,必然会以人类社会的具体现实为观察对象;而人类社会的具体现实,又必定会涉及各种分歧、矛盾、对立、冲突。政治议题,所由生焉,无可回避,也无可分割。

    所以说,人文思想固然不仅只是政治立场的投射,但任何具有相当深度的人文思想,都不可能完全没有政治意涵。若要理解一位思想家,却又讳言思想家对于政治局势的评判,这本身就是知识追求上的自我阉割。尤其对陈寅恪这样一位「读史早知今日事」的学者而言,历史与当代相互参照、思想与现实息息相关,根本无法在「不涉及政治」的情况下适当理解陈寅恪。

    我猜想,对付陈寅恪的类似操作手法,本来也可能会在余英时逝世后用到他身上,也就是把他「说成一个祇有『文化』概念而无『政治』概念的人」(《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页39),进而对余英时的思想学说施加无害化改造,弄出一个有利于统战的诠释版本。毕竟,他是当代第一流的汉学大师,更是极少见从1949一路走来的硕龄耆宿,身后名有其利用价值。

    然而,由于余英时晚年不避争议,在台湾与香港议题上明确表态,等于是提前封锁了这条发展路径。此举固然影响了他着作在中国的流传,更引来不少中国网民的唾骂,但也大幅减少他的身后名遭到北京利用的可能性。

    老人家生前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他在2014年那个诡谲多变的春天,愿意出来公开声明:「中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企图摧毁台湾的民主,台湾的人民和政府都必须把警惕提到最高的程度。」(参《台湾的公民抗议和民主前途》)。我相信,这会在历史上留下一道指标性的痕迹。

    至于着作在北京治下能否流传?无足轻重之辈对他如何看待?那显然不是余英时在意的事。就如同陈寅恪曾经这样形容他留在北京清华的王国维纪念碑:「我的碑文已流传出去,不会湮没。」(参《对科学院的答覆》),余英时的着作与思想,也是如此。

    ※本文经作者授权,标题为编者所加,原标题为「去政治化的思想诠释」,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