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课堂上胡言乱语无人敢拆穿 「多数无知」会带来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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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课堂示意图。(pixabay)(photo:UpMedia)
    大学课堂示意图。(pixabay)(photo:UpMedia)

    1963年,在美国麻萨诸塞州的剑桥,年轻的心理学家罗勃.罗森塔尔(Bob Rosenthal)决定在他位于哈佛大学的实验室尝试一个小实验。他在两个鼠笼旁放了不同的标志,来标示其中一笼老鼠为特别受训过的聪明样本,而另一群则是蠢笨的。

    那天稍晚,罗森塔尔指示学生把老鼠放进迷宫,并记录每一只花多少时间找到出路。他没跟学生说的是,事实上这里面没有哪只动物特别突出──牠们全都是普通的实验鼠。

    但接着某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学生「相信」比较聪明的那群老鼠,真的表现比较好。简直有如魔法。那些「聪明」的老鼠尽管和「笨」的同类没有差别,表现却是两倍优秀。

    一开始,没人相信罗森塔尔。「针对这场实验,任何部分我都很难发表。」他几十年后这么回忆道。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很难接受,这里头没有神祕力量来起作用,反而有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罗森塔尔后来才了解到,他的学生对待「聪明」老鼠──那些他们期望比较高的老鼠──比较温暖而温柔。这样的对待改变了老鼠的行为,强化了牠们的表现。

    实验之后,有一个激进的想法在他心中生根;他坚信自己发现了一个看不见但基本的力量。「如果人期望老鼠变聪明就真的变聪明的话,」罗森塔尔在《美国科学家》(American Scientist)杂志上推测,「那么,认为学生若受老师期望就可以变聪明,应该也不会太牵强。」

    几週后,这位心理学家收到了一封信。寄信者是旧金山司布鲁斯小学(Spruce Elementary School)的校长,她读了罗森塔尔的文章之后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请让我知道我能否效劳。」她写道。罗森塔尔根本不作他想。他立刻动手设计了一个新实验。这次他的受试对象不是实验鼠,而是孩童。

    新学期开始时,司布鲁斯小学的老师得知有一位备受推崇的科学家罗森塔尔博士要给他们的学生做一个测验。这个「学习变化测验」会显示那年谁将在学校进步最多。

    实际上那就是一个普通智力测验,然后,一旦分数结算之后,罗森塔尔和研究团队就没在管这分数了。他们丢铜板来决定要跟老师说哪些孩子「天分高」。同时,他们什么都没跟孩子讲。

    毫无疑问地,期望的力量很快就开始发挥魔力。老师们更加关注、更加鼓励、更加赞扬「聪明」组的学生群,因此也改变了学生看待自己的看法。这个效应在最年幼的孩子身上最明显,他们一年内智力分数平均起来就增加了二十七点。增加最多的是那些外貌是拉美裔的男孩,也就是通常在加州会受到最低期望的群体。

    罗森塔尔把他这项发现命名为毕马龙效应(Pygmalion Effect),来自一名神话故事中的雕刻家;他实在太迷恋自己的作品,导致诸神决定让他的这尊雕像活过来。我们全心投入的信念──不论是真实还是想像──也同样可以活过来,在世界上产生十分真实的改变。毕马龙效应就类似安慰剂效应(我在第一章讨论过),只是说,这些期望不是对自己有益,而是对别人有益。

    我一开始心想,这么老的研究一定早就被证明错误了,就跟所有从1960年代以来各种迎合传媒的其他实验一样。

    完全不是。五十年下来,毕马龙效应依旧是心理学研究的一大发现。这种效应已经在军方、大学、法庭、家庭、养老院和各种组织里进行的实验中测试过几百回。确实,这个效应并不是到处都像罗森塔尔想的那么强,尤其是在儿童的智力测验表现上。即便如此,2005年一项关键的回顾研究做出结论,认为「大量的自然证据和实验证据证明,教师的期望明显是会影响学生──至少有时候会」。高期望可以是种强效工具。当管理者使用时,员工表现会更好。军官使用时,士兵会更英勇善战。护理师使用时,病患会更快康复。

    尽管如此,罗森塔尔的发现并没有引发他和研究团队所期待的革命。「毕马龙效应是明明有效却过少运用的伟大科学,」一位以色列心理学家如此感叹。「它本来该改变世界的程度不应只限于此,而这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要讲的坏消息还不只如此:一如正面期待会有非常真实的效应,恶梦也可以成真。毕马龙效应的反面就是所谓的「魔像效应」(Golem Effect),名称来自一个犹太民间故事,有一个本来要保卫布拉格市民的东西反而变成了怪物。就跟毕马龙效应一样,魔像效应也无所不在。当我们对某人有了负面期待,我们就不会经常看他们。我们会与他们保持距离。我们不会那么常对他们微笑。基本上,我们会做的事,正好就跟罗森塔尔的学生把「笨」老鼠放进迷宫的时候做的事情一样。

    有鑑于伦理上我们反对让人遭受负面期待,所以,针对魔像效应所做的研究很少也就不意外了。但我们对此所得知的事非常震撼。好比说,1939年由心理学家温德尔.强森(Wendell Johnson)于美国爱荷华州戴文波特(Davenport)进行的研究。他把二十个孤儿分成两组,跟其中一组说他们是善于表达的好讲者,而另一组则说他们注定要变成口吃者。这个如今被称作「怪物研究」(The Monster Study)的恶名昭彰实验,最后让许多人一辈子都有言语障碍。

    魔像效应是一种反安慰剂:这种反安慰剂导致穷学生更加落后,让无家可归者失去希望,让孤立的年轻人极端化。它也是种族歧视背后的潜在机制,因为当你接受低下期待时,你就不会尽全力表现,而这又进一步降低了其他人的期待,因此更进一步削弱了你的表现。也有证据主张,魔像效应和其恶劣的负面期望累积循环,可以彻底摧毁整个组织。

    毕马龙效应和魔像效应被编入了我们世界的网络中。每天,我们让彼此更聪明或更愚蠢,更强或更弱、更快或更慢。我们没办法不透过凝视、肢体语言和声音洩漏期望。我对你的期待,决定了我对你的态度,而我对你所做的行止,又影响了你的期待以及你对我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已经来到了人间百态的核心症结。幼犬人就像一种天线,一直在体会他人。别人的手指被门夹到,你会勐地一颤。走钢索的人在细绳上平衡身体时,你会感觉自己的肚子在翻搅。有人打呵欠时,你几乎不可能不跟着打。我们天生就会镜映他人。

    大部分时候,这种镜映运作良好。它会促进连结和良好气氛,就像所有人一起在舞池跟着曲子跳那样。人们就是基于这个理由,而以正面看待我们镜映他人的自然本能,但这种本能也是双面刃。我们也会镜映负面情绪,好比说仇恨、嫉妒和贪婪。而当我们接受他人的坏想法──把这些想法想成是我们周围每个人抱持的想法—的时候,结果可能会惨烈无比。

    就以经济泡沫为例。1936年,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因斯(John Maynard Keynes)做出结论,认为金融世界和选美比赛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想像一下一百名参赛者在你面前,但你得要挑选的不是你自己最喜欢的,而是要指出哪一位是「其他人」会偏好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倾向是要去猜别人会怎么想。同样地,如果每个人都觉得别人会觉得某股要上涨,那么该股就会上涨。这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到头来泡泡会破掉。举例来说,1637年1月郁金香热潮横扫荷兰时就发生过这种事,单一个郁金香球茎瞬间就以超过熟练工匠年薪的十倍价格卖出,但在几天内就变得一文不值。

    这种泡沫并不只限于金融圈,这种事无处不在。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的心理学家丹.艾瑞利(Dan Ariely)曾经在大学课堂上做过一次杰出的示范。为了解释他的行为经济学领域,他跟班上同学讲了些听起来学术到了极点的定义。然而学生不知道的是,他用的这些辞汇都是电脑产出的,用一连串随机辞汇和句子胡乱拼凑,来产生关于「辩证神祕理论」和「新解构理性主义」之类的鬼扯。

    艾瑞利的学生──世界顶尖大学的学生们──全神贯注地聆听这堆言语大杂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笑出声。没有人举手。没有人透露出一点他们听不懂的迹象。

    「而这就让我们来到了这个大哉问……」艾瑞利终于做出结论。「为什么都没人问我到底是在讲啥么鬼?」

    在心理学圈内,该教室的情况称作「多数无知」(pluralistic ignorance)──对了,不是喔,这个词不是机器生出来的。艾瑞利的学生个别都没办法跟上他的讲述,但因为看到其他同学都全神贯注在听,他们便假定是自己有问题。(那些参加过主题为「网路社群之扰乱性共创」之类讨论会的读者,一定很熟悉这个现象。)

    尽管在上述情况中对人无害,但研究证实,多数无知的效应也可以非常惨烈──甚至达到致命程度。就想想暴饮。个别去调查每个大学生的话,大部分人会说喝到挂不是他们最喜欢的消遣。但因为他们假设「其他」学生热爱喝酒,他们就会尝试跟着喝,喝到最后每个人都在水沟吐。

    研究者已经蒐集了一大堆资料,证明这种负向螺旋也可以成为更深沉的社会邪恶的一个因子,好比说种族歧视、集体性侵、荣誉杀人、支持恐怖分子和独裁政体,甚至种族灭绝尽管罪犯们各自的心中都谴责这些行径,但他们担心自己是特例,因此决定随波逐流。毕竟,如果说有哪件事一直令幼犬人觉得为难、办不到,那就是对抗团体。我们宁愿选择一磅的极度悲惨,胜过几盎司的羞耻感或者社会不适。

    这就让我忍不住想:我们对人性的负面想法,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一种多数无知?我们对于「多数人都力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恐惧,会不会是来自于「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假想?所以我们才会在大多数人内心深处渴求更善良团结生活的同时,採纳了一种愤世嫉俗的观点?

    有时候我会想起,蚂蚁怎么会困在一个圈圈里爬个不停。蚂蚁的模式是会跟着彼此的费洛蒙痕迹。这通常会导致蚂蚁走出整齐的轨迹,但偶尔会有一整组蚂蚁走偏了路,最终沦落在持续的圆圈中「长途行进」。几万只蚂蚁可能会被困在几百英尺宽的圆圈里团团转。牠们盲目地一直走下去,直到力量耗尽及食物缺乏而死去。

    不时就有家族、组织甚至整个国家彷彿就困在这种螺旋中。我们不停打圈子走,对彼此抱着最坏的猜想。没什么人出来反抗,于是我们就往我们自己的灭亡行进过去。

    *(photo:UpMedia)
    *(photo:UpMedia)

    作者简介

    罗格.布雷格曼 Rutger Bregman

    历史学家、作家、记者,被赞誉为欧洲最着名的年轻思想家之一。他的前作《改变每个人的3个狂热梦想》荣登《星期日泰晤士报》、《纽约时报》等各大畅销榜,并被翻译成32种语言。现居荷兰。

    译者简介

    唐澄暐

    喜欢怪兽和空想世界的创作者。着有短篇小说集《陆上怪兽警报》、长篇小说《蒋公铜像的复仇》等。译有《怪兽大师圆谷英二:发现日本特摄电影黄金年代》、《五十亿年的孤寂:繁星间寻找生命》、《钖安主义:犹太复国主义的起始、终篇与续章》、《他是否尚在人间:马克‧吐温幽默故事集》等书。

    ※本书撷取自《人慈:横跨二十万年的人性旅程,用更好的视角看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