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鱿鱼游戏》中的绿色运动服象征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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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飞韩剧《鱿鱼游戏》剧照。(photo:NYTimes)
    网飞韩剧《鱿鱼游戏》剧照。(photo:NYTimes)

    反乌托邦奇幻剧《鱿鱼游戏》是韩国导演兼编剧黄东赫执导的血腥惊悚剧,共有九集,因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尖锐批评而广受好评,目前它还在继续引起全球范围内的轰动。根据网飞(Netflix)的数据,自9月首播以来,大约有1.42亿人观看了这部剧,那些精心设计、一旦出现必有深意的道具,引发了剧迷们对剧中各种元素的猜测。

    但是主角们身穿的编号绿色运动服尤其值得回味,因为它们为了解韩国文化提供了一扇特殊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窗口。尽管《鱿鱼游戏》在全球都很受欢迎,但这些无处不在的简约风服装可以被视为对韩国社会阶层、政治和历史的评论。

    “这部剧实际上说的是韩国社会,”罗格斯大学文学翻译、韩国研究教授郑在元(音)在接受采访时说。至于运动服,“其中包含了很多层面。”

    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时装设计系教授申朱永(音)表示,运动服在现代韩国文化中已经成为社会地位的标志。

    “看到绿色的运动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白手(baeksu)’这个词,”申朱永说,这是形容失业人员的常用俚语,意思是空闲的日子会让手心变得干净,显得很丢脸。

    1966年,在英国的朝鲜足球运动员。(photo:NYTimes)
    1966年,在英国的朝鲜足球运动员。(photo:NYTimes)

    在韩剧里,看到一个人在工作日穿着运动服去街角的商店,表明这个人已经成了“被贴上失败者标签的人,他们在经济上没有从父母或家庭那里独立出来,或者因为自己的失败,在某种程度上被社会主流群体忽视,在社会上受到歧视”,申朱永说。“训练服已经成了这种非常懒散,甚至是寄生虫一样的白手生活的象征。”

    申朱永的解读让人联想到另一部热门韩国影片,奉俊昊导演的2019年奥斯卡获奖影片《寄生虫》。在该片开头,主人公的儿子基宇和高中同学喝酒聊天时就自称为白手——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佳,他上不了大学。

    而《鱿鱼游戏》中的456位参赛者也有类似的与着装相关的隐晦耻辱,他们在绝望中团结,孤注一掷地想要摆脱债务。虽然大部分参赛者都是中年人,但001号玩家——一个到季终才曝露参与游戏的真正险恶用心的老人——志在必得也不是不可能。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最新数据,尽管韩国在短短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摆脱了战后贫困,成为世界上最繁荣的经济体之一,但其老年贫困率仍是该组织成员国的最高水平。

    纽约时装技术学院的艺术史教授卞庆熙(音)表示,她发现这部剧中的绿色运动服与2013年热门影片《隐秘而伟大》有明显相似之处,金秀贤在片中饰演一名朝鲜卧底间谍,伪装成没有恶意也没有工作的“农村傻瓜”。这个角色的标志性着装?一套绿色运动服——“只不过他那款是连帽衫。”

    卞庆熙指出:“虽然校服是自律和公民守则的象征,”但廉价运动服——尤其是脱离体育课场景的——往往是韩国电影、剧集和小说的常见隐喻,“通常与不被社会接受的人联系在一起。”

    1971年,朝鲜首都平壤的女学生。(photo:NYTimes)
    1971年,朝鲜首都平壤的女学生。(photo:NYTimes)

    对于时尚的首尔人来说,绿色运动服显然是对另一个时代的复古。(导演黄东赫曾表示,这些服装的灵感来自于上世纪70年代他上学时穿过的校服。)“谁都不会说剧中的绿色运动服很好看,”时尚编辑兼摄影师洪石禹(音)说。“它没有品味和个性。现在我们称之为‘复古’或‘新经典’。”

    韩国的当代历史极为复杂,由于那段占领、独裁、民主化和快速现代化轮番上演的政治史,其“新复古风”往往借鉴了日本或美国的复古风格。

    卞庆熙表示,在上世纪70年代,一个人穿西式运动服就意味着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或者生活在大都市,在那里,包括牛仔衣和迷你裙在内的其他西式服装开始取代更保守的传统服饰风格。“因为带有学校或企业标志,”她说,一套运动服“可能成为招致嫉妒的符号。穿不上的成年男性会被瞧不起。”

    在接受《韩国中央日报》采访时,该剧的艺术总监蔡景舜(音)也提到了新村运动作为参考。1970年,由前韩国总统朴正熙发起的新村运动是由政府出资、社区主导的社会经济计划,旨在实现快速工业化,并发展韩国的住宅和基础设施建设。

    除了首尔和其他主要大都市,战后的韩国基本上还是一个由遍地茅草屋的农村组成的国家。新村运动为社区配备了彻底改造的建筑材料,被普遍认为是韩国经济崛起——即所谓的“汉江奇迹”——的基础,尽管朴正熙总统是实施戒严的军方领导人,并在1979年遭到暗杀,至今仍是个争议人物。

    “我们这代人都会开玩笑说,绿色变成了公职人员的象征,”申珠影说。

    她说,作为那个时期在韩国长大的小孩,“我每天都能听到‘新村运动’这个词。”每天早上,学校和社区都会把新村运动的主题曲——由朴正熙总统亲自创作——当作晨练音乐播放,传递的是把体能力量与国力和经济实力相关联的信息。该运动的标志符号是一面亮绿色旗帜,中间的黄色圆形里有一株萌芽。

    斯坦福大学历史系教授文余米(音)表示,新村运动虽然改善了人民的整体生活水平,但“这一政治体制要求农村人民必须听从政府指挥,为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在一定程度上强制消除了文化传统。

    至于它在《鱿鱼游戏》中的象征意义,则有很多种解读。“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解读是,新村运动代表着集体的挣扎与上进,”郑在元说道,“但在新自由主义的背景下,人们都被动员到了这场只能有一个赢家的零和游戏中。”

    另一方面,这场游戏并没有真正的赢家。《鱿鱼游戏》里身穿亮粉色连体裤的工作人员的特点就是匿名和对立。他们可以说是看不见的手,让游戏——以及该剧对资本主义竞争的比喻——继续下去。现居柏林的设计师金娜(音)表示,尽管不像绿色运动服那么具有象征意义,但反方的粉色是典型的色彩对比手法。

    来自首尔的金娜可以称得上是韩国创意产业大使,在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的支持下,她正在打造的展览“韩流!”将于明年秋天在伦敦的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开幕。(“韩流”就是“韩国潮流”之意,指的是涵盖了韩国音乐、美容、电影、电视在内的文化产业。)

    韩国政府不断加大对文化产业的投资,将之视为有力的输出和所谓软实力的来源,这也改变了该国长久以来竞争激烈的就业和教育体制中关于成功的观念。

    韩国首尔一家服装厂里堆放着的绿色运动服。(photo:NYTimes)
    韩国首尔一家服装厂里堆放着的绿色运动服。(photo:NYTimes)

    “韩流中的很多东西可以说是某种局外人在尝试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金娜说道。她指出,该剧的创作者黄东赫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构思《鱿鱼游戏》,并向《好莱坞报道者》(以及其他媒体)透露,由于拍摄的压力,他掉了六颗牙齿。她还说,黄东赫可以说是典型的“deok-hu”——这一韩国俚语等于日语中的“御宅族”,指的是对小众流行文化的痴迷,他为“韩流”产业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关注度。

    黄东赫用可算非正统的鲜明对比手法获得了成功。《鱿鱼游戏》结合了童年怀旧、贫富差距和惊险动作片的元素,其内核是一个饱含同情、关于逆境的人性故事,引发了全世界观众的共鸣。

    “韩国剧集和电影总带有一些邪恶意味,”纽约设计师河智旻(音)表示。时尚一直是韩剧的特点,当它妨碍了即将到来的悲伤或戏剧性场面时尤其明显。

    最近的例子包括动作电影《恶女》,金玉彬在其中饰演一位伪装成新娘的刺客,她穿着飘逸的白色礼服,受命杀死前任情人;或是黑手党题材电视剧《文森佐》,宋仲基饰演的主角被一个意大利家庭收养,后来变成了黑手党顾问,在剧中总有丝绸睡衣、定制西装和豪华手表的造型装扮。

    许多韩剧巧妙地结合了全球流行剧集的亮点,《鱿鱼游戏》对《饥饿游戏》和《大逃杀》的明显借鉴已经不是秘密。

    “韩国人懂得如何借鉴一种风格,然后做得更好,”河智旻说。她还表示,该剧的艺术指导无懈可击,让色彩柔和的游乐场布景与超乎常规的暴力形成鲜明对比,除此之外,该剧服装的突出之处在于,角色着装都刻意显得单调乏味:“实在太反高级时尚了。”

    摄影师洪石禹表示:“《鱿鱼游戏》是在韩国引发了热议。”但他也说,“在韩国几乎没有人预料到它会引发这样的全球热潮。”不过,他说一部分原因让他毫不惊讶:“最韩国的东西也是最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