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领荷兰的纳粹制作防伪身分证 布下搜捕反抗者和犹太人的天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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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荷兰人民必须註册领取由兰兹设计的新式身分证。註册回条(包括此处这张柏帝.马利亚.德.容格〔Bertje Maria de Jonge〕的回条)都要送到中央人口登记机构。后来,许多註册回条都在克雷坎普大楼于一九四四年遭轰炸时损坏或损毁。(资料提供者:Luuk Brand)(photo:UpMedia)
    1941年,荷兰人民必须註册领取由兰兹设计的新式身分证。註册回条(包括此处这张柏帝.马利亚.德.容格〔Bertje Maria de Jonge〕的回条)都要送到中央人口登记机构。后来,许多註册回条都在克雷坎普大楼于一九四四年遭轰炸时损坏或损毁。(资料提供者:Luuk Brand)(photo:UpMedia)

    制作身分证

    相较之下,面积更大、防卫较好的荷兰,对抗德国入侵时撑了五天,一直到鹿特丹被空袭轰炸,才在一九四○年的五月十五日被迫投降。和卢森堡的女大公一样,荷兰女王威廉明娜(Wilhelmina)和荷兰政府迁到伦敦。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占领看似不会持续太久。但是,不过两週之后,随着盟军从敦克尔克(注:Dunkirk,法国第三大港,二战期间英法联军在此执行了当时最大规模的撤退行动)仓皇撤退,态势也变得明朗:自由解放恐怕没那么快实现。

    纳粹认为,荷兰人和卢森堡人一样,都是日耳曼民族。接受指派担任占领区首长的人不是军队首领,而是一名奥地利平民党员阿图尔.赛斯—英夸特(Arthur Seyss-Inquart);他接手了一个多少还算完整无缺的荷兰官僚体系。流亡政府留下了命令:各部会首长应该继续「为国家的利益」尽忠职守。虽然赛斯—英夸特让他们有辞职的选择,请辞的人却寥寥无几。相关单位要求公仆签署文件,证明他们的雅利安血统,所有人都照办。公仆的职责不就是即使换了主子也应该继续坚守岗位吗?

    兰兹的全面登记制度如今落入盖世太保的掌控中,若要说那个道德两难曾对兰兹造成心理上的负担,那么还真看不出来。无论怎么说,兰兹在意识型态上都不是纳粹党人,也没有特别反犹太。不过整体而论,他确实是极权统治主义者,也是亲德人士。这种尊敬是双向的—纳粹的党卫队保安处非常敬佩他那套人口登记的工作成果,该制度超越了德国所有现有的体制。这里没有仓促进行普查的必要;兰兹的卡片档案已经相当详尽。但他们想,兰兹能否也设计一套有照片的身分证制度,随附在人口登记册上?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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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亡伦敦的荷兰威廉明娜女王在「橘色电台」进行广播演讲。(取自荷兰国家档案局)

    身分证上的「J」

    在德国占领荷兰之前,兰兹曾分别在一九三九年及一九四○年三月提议过这样的卡证系统,但是遭到荷兰内阁阻挠:阁员认为这项提案违反自由,看似把普通公民视为罪犯。才过了短短几个月,内阁在一九四○年八月出逃流亡,占领荷兰的德国人给了兰兹一个机会,他终于可以大展鸿图。兰兹不遗余力,跋涉到柏林,与德国专家研商最新的防伪技术。(不久后,他为这套系统写的第二本着作问世—又一本长达四百页的书。)

    一九四一年间,所有荷兰公民都获发一张新的身分证。荷兰犹太人是第一批註册的,从一月开始登记。这一步做得既迅速又澈底:共有将近十六万名犹太人到登记处报到。他们的身分证被清清楚楚盖上一个又大又黑的「J」。做了记号后,如今的犹太人就会被许多反犹太措施限制,类似德国犹太人所遭受的对待,目的是让他们陷入社会孤立和经济排斥的处境。他们不准进入电影院、公园、游泳池,也不准从事某些专业工作(当时他们已经被赶出政府的行政管理部门)。

    身分证的引进提升了兰兹中央登记处的重要性。根据他一九三六年的手册,只有资料不在市登记处的人,档案才会由中央保管。但是,当一九四一年实行全国登记时,每个人的身分证件复本都会被送到海牙的登记处,由服从的兰兹监管;比起散存多个市府单位的正本,这些复本更容易为纳粹所用。犹太人初次登记几个月后,一名党卫队员便要求兰兹把复本档案汇编成打孔卡索引,以利更有效率地做次群体的搜寻。

    隔年的七月四日,当局对荷兰犹太人发出了大量信函,寄到他们登记的住址,要求他们集合以遣送出境。安妮.法兰克(注:Anne Frank,二战犹太人大屠杀最知名的受害者之一,她遭迫害时写下的日记后来被倖存的父亲出版,是为《安妮日记》〔Het Achterhuis〕,成为纳粹灭绝犹太人的着名见证)在她的日记里写到她的家人隔天接到这封信的情景: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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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法兰克(左)与母亲伊迪丝(中)、姊姊玛歌(左)1933年3月10日摄于德国法兰克福的合照,拍摄者是安妮的父亲奥图。(图片取自美国国家人文学术基金会)

    犹太人和反抗分子处境更危险

    不久后,兰兹和他的同僚就会知道,集中营和禁闭囚室只是个开始。一九四二年七月二十九日,位于伦敦的荷兰流亡政府的官方电台橘色电台(Radio Oranje)放送了一段广播,点出这些「征召令」在欧陆的真相:「把数千名手无寸铁的犹太波兰人赶进毒气室里并杀掉他们,这对德国的战争投入有何助益?把数千名犹太荷兰人拖出他们的国家,对战争投入又有何助益?」(荷兰犹太人错过了这则警告:这时,已遭拘禁的犹太人禁止拥有收音机。)

    韦伯在他一九二二年的一篇论文里写道:「官僚体制是最难摧毁的社会结构之一。」事实证明,兰兹的荷兰人登记体制特别强韧。在欧洲所有的纳粹占领区,伪造证件是对付身分证的常用方法。取得伪造身分证的犹太人可以採用一个听起来像雅利安民族的名字,或是让「J」字号消失。触法的反抗分子可以冒用一个全新的身分。在被占领的波兰,伪造的德国身分证十分普遍。

    但在荷兰,情况并非如此。兰兹的身分证有多重防伪设计,品质好到造假反而会让当事人陷入更危险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伪造就是使用原版文件。反抗分子已经渗透地方的登记机构,他们把真版的空白证件夹带出来,拿去制作以假乱真的假证件。虽然冒险,但或许有可能遇到一个有同情心的职员,偷偷洩露地方登记处里相符的档案,这么一来,警察检查可疑身分证时,就什么差错也找不出来了。但兰兹的制度还多设了一道障碍,遏止这种伪造证件的企图:保存在海牙中央人口登记处的复本档案。任何使用假身分证的人之所以能过关,只不过是因为这种额外的检查不是次次都做。

    摧毁人口档案

    荷兰的反抗分子想要击垮这套制度,但都徒劳无功。他们在地下报纸对兰兹发出死亡威胁。这一招几乎奏效:兰兹想要辞职,但没辞成,而是接受了占领当局提供的保镖保护。于是,反抗分子想尽办法搞破坏,他们成功炸毁了地方的市登记处,包括阿姆斯特丹。但这些手段造成的破坏微乎其微(毕竟档案保存在铁柜里),而且成效不彰,因为地方登记处永远可以用存放在中央的复本重建档案。这时,复本的大本营,也就是位于海牙的克雷坎普大楼防卫过于森严,实在难以成为破坏者行动有机会成功的目标。

    一九四三年进入尾声时,荷兰又公布了一项新措施,目的是扫除伪造的身分证。政府会发给每个人新的配给卡,当事人只有出示身分证才能领取。如此一来,官员就能仔细检查,并在身分证上盖上新印章。由于这项计划会威胁到反抗组织的成员,于是反抗组识请求伦敦发动突袭行动,轰炸制造新卡与验证章的工厂。几週后,克雷坎普大楼被列入潜在攻击目标的名单。十二月十六日,这则讯息由曾在英国特别行动执行处(British Special Operation Executive)受训的皮耶.路易.东尼斯.德.布若耶(Pierre Louis d’Aulnis de Bourouill)传递到伦敦:

    一九四四年四月十一日星期二,英国皇家空军回覆了荷兰中间人。那六架蚊式轰炸机(由中队长贝森领头、柯恩殿后)让克雷坎普大楼陷入火海。根据英国航空部后来的描述,这次的轰炸行动「恐怕是战争中低空飞行精准轰炸最精采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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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9月到1945年4月间,英国军队投入解放荷兰之战。(图片取自Holland.com

    盟军解放巴黎

    那天大约有六十名荷兰公民丧生,都是工作被轰炸中断的平民(并非全都是德国同路人,一如德.布若耶的推想)。这个死亡数落在英荷双方任务规划者的预期之内,他们曾盘算过,这次突击的时间必须在白天,而且要在上班时间,才能确保档案柜呈开启状态,易于破坏到柜子里的东西。确切的攻击时间也经过特别挑选,希望平民在那个时段会离开建筑物,上街吃午餐,但建筑内部的伤亡在所难免。

    结果,被摧毁的记录不到一半—有鑑于陪葬的荷兰人命代价高昂,这种结果似乎相当不理想。然而,这或许已经足以让反抗运动的情势改观。即使被摧毁的记录只有四分之一,意谓这个国家每四张身分证就有一张无法向中央机构确认真伪(无论那一张是真是伪)。假设有一名疑似反抗分子遭到逮捕,拿出(伪造的)证件接受盘查,但中央那里没有复本,那会怎么样呢?许多守法的人也会遇到同样的处境。克雷坎普攻击行动不是非得摧毁所有文件才叫有效,只要足以让整个系统变得疑云满布就够了。

    除了同事丧生,眼见自己的档案遭到此等蹂躏而残破不堪的兰兹一定气坏了。确实,他从来没有真正从反抗人口登记的运动里振作起来。克雷坎普大楼轰炸行动后几个月, 盟军登陆诺曼第(Normandy),开始沿岸北上,往荷兰前进。一九四四年八月,盟军解放巴黎,就算是最狂热的纳粹信徒也应该看得出来,战争的结局至此大势已定。那些威胁、攻击兰兹和他的制度的无名反抗斗士不久之后将会成为胜利者,到那时—套用历史学家路易.德.容(Louisde Jong)的记述,兰兹「被他四年前呕心沥血设计出来、令他志得意满的制度所链住,自此万念俱灰、颤颤巍巍。」

    ※本文摘取自《清点每一个人:分类、标签与认同,人口普查如何定义国家与你我身分》,八旗出版。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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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安德鲁・惠特毕(Andrew Whitby)

    牛津大学计量经济学博士,于世界银行发展数据组担任资料科学顾问,从事视觉化、沟通与战略工作,致力于研究全球经济创新、成长与发展。在此之前,惠特毕以研究员与经济学家的身分任职于英国创新智库NESTA,处理社会政策和经济监管方面的各种问题。

    早在十年前,惠特毕开始他在牛津大学的学术生涯时,就想过写一本以人口普查为主题的书。虽然事隔多年后,他才实践这个想法,但在NESTA与世界银行工作时,惠特毕一直与人口普查与统计相关主题有着若即若离的缘分,也在一次又一次协助调查时,让写这本书的想法更趋成熟。

    惠特毕认为,尽管当前人们为大数据分析与这种新的统计视野感到兴奋,但通过公部门的人口普查来了解社会,仍是最关键与核心的方式。他希望《清点每一个人》能使读者透过解读特别的量化观点,理解人口普查如何从满足统治者的行政管理需求,最终发展成民主制度的重要支柱。

    《清点每一个人》是惠特毕的第一本着作。

    译者简介

    周宜芳

    台湾大学国际企业学系毕,后负笈剑桥大学经济学研究所。曾任职于金融业、出版业,曾任天下文化财经书系主编。现为自由译者。译或合译有《杂讯》、《激进市场》、《不当决策》、《开拓者》、《谁说人是理性的》、《设计思考全攻略》、《雪球》等,目前累计近三十多种。赐教信箱:yifang.chou@iclou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