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富人的“游乐场”：阿联酋会阻碍对俄制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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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38位与俄罗斯总统相关的商人或官员在迪拜拥有数十处物业，总价值超过3.14亿美元。(photo:NYTimes)从迪拜的海滩和高楼林立的陆地一直延伸至波斯湾的，是一处巨型棕榈树状的人造群岛，一排排树枝状的岛屿上满是豪华酒店、公寓和别墅。
在这些住宅的主人中，有20多位是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亲密盟友，包括一位前州长和核电站经理，一位建筑巨头和前参议员，还有一位白俄罗斯烟草大亨。
根据非营利组织高级防务研究中心收集到的此前从未公布的数据，至少有38名与普京相关的商人或官员在迪拜拥有数十处物业，总价值超过3.14亿美元。其中六人受到了美国或欧盟的制裁，还有一名面临制裁的寡头的一艘游艇还停泊在当地。就目前而言，这些人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全球许多国家已对俄罗斯金融机构和普京的亲信圈子实施了全面制裁，连位于瑞士、摩纳哥和开曼群岛的那些臭名昭著的秘密银行中心也开始配合，冻结账户、查封豪宅、扣押游艇。
但作为阿联酋的全球度假胜地及金融中心，迪拜仍置身事外。尽管在中东安全事务上与美国关系紧密，但这个盛产石油的君主制国家近年来已经成为俄罗斯富人钟爱的游乐场，部分原因是这里以基本不询问外国资金来源而闻名。现在，阿联酋继续欢迎遭到制裁的寡头，这种做法可能将减轻某些对俄罗斯惩罚措施的影响。
“制裁的力度只取决于对最薄弱环节的打击，”律师亚当·M·史密斯表示，他曾为美国财政部管理此类措施的办公室担任顾问。“在其他金融中心都表示拒绝的情况下，只要还有任何一处愿意，都可能导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阿联酋的立场暴露出美国与其最亲密的几个阿拉伯盟友之间的紧张关系，因为这些国家都不愿反对俄罗斯的入侵。美国要求它们在危机时刻与自己站在一起，但阿联酋、沙特阿拉伯与埃及反而优先考虑与莫斯科的关系——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拒绝了美国增加石油供应以安抚能源市场的请求；埃及一面压制对入侵的批评，一方面继续从俄罗斯获得250亿美元的贷款，用于一处核电站的建设。
“这应该是一个明确态度的时刻，”非营利性机构国际危机组织的美国项目主任迈克尔·汉纳表示。“这想必会有很大的提振作用。”
哪怕仅考虑其目前的联合国安理会轮值主席国的地位，阿联酋的立场可能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在美国支持的谴责入侵的决议中，阿联酋投了弃权票，拒绝批评俄罗斯。阿联酋官员还向俄罗斯人保证，其当局不会执行制裁措施，除非得到联合国授权——而俄罗斯的否决票已经确保授权不会通过。
“如果我们没有违反国际法，那任何人都不应指责迪拜、阿联酋或是任何想要接纳合法入境者的国家，”与阿联酋统治者关系密切的政治分析家阿卜杜勒哈利克·阿卜杜拉表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西方会抱怨。”
俄罗斯驻联合国大使瓦西里·涅边贾。阿联酋对美国支持的谴责乌克兰入侵的决议投了弃权票。(photo:NYTimes)迪拜的俄罗斯人对这份盛情表示感谢。“现在持有俄罗斯护照或是货币是件很不愉快的事——除了迪拜这样的地方，没人愿意接纳你，”一位在此避难的俄罗斯商人说道，由于害怕引起阿联酋当局的不满，他要求匿名。“在迪拜做个俄罗斯人是没问题的。”
他分享了一份在迪拜的俄罗斯人之间流传的电子邀请函：那是一场为风险投资家和加密货币初创企业举办的屋顶鸡尾酒会。（美国财政部周一警告各家银行，应注意俄罗斯人利用加密货币逃避制裁。）
一位在迪拜租赁高档装修公寓的阿拉伯商人说，入侵发生后俄罗斯人的需求可谓“惊人”，有一个家庭以每月1.5万美元的价格无限期租下了一套三居室的海滨公寓，另外还有50多名俄罗斯人或家庭在寻找住宿。
总部位于华盛顿、负责收集全球冲突数据的非营利性组织高级防务研究中心发现，普京的盟友在迪拜至少拥有76处物业，要么是直接拥有，要么是在近亲名下。该组织也表示，可能还另有许多无法确认身份的持有者。
该中心列出的受到制裁的持有者名单包括：杜马议员亚历山大·博罗代，2014年俄罗斯支持的分离主义分子接管乌克兰一个州时，他曾担任该州的总理；杜马议员贝坎·阿加耶夫，其家族拥有一家石油企业；白俄罗斯烟草巨头阿莱克塞·阿列克辛。名单中有几位寡头拥有的每套住宅价值都超过2500万美元。
海事记录显示，最近几天，属于受制裁寡头安德列·斯科奇的游艇就停在迪拜海边，斯科奇是钢铁大亨，也是杜马议员。
另一位受制裁的俄罗斯富豪阿卡迪·罗登伯格名下的一架庞巴迪商务机于周五降落迪拜，可能成为制裁目标的其他寡头的飞机和轮船也一直出入于此。另外至少还有三位寡头的游艇目前停在迪拜。属于一位俄罗斯金属巨头的长达67米的游艇似乎从塞舌尔驶来。出生于俄罗斯的英国切尔西足球队老板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名下的波音787梦想客机周五于机场起飞。另一位寡头的长约140米的巨型游艇也在同一天起航，他在周三被列入了欧洲的制裁名单。
这十年来，俄罗斯一直在暗中与阿联酋和其他亲西方的阿拉伯国家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试图利用它们对美国的抱怨。
主宰该地区的独裁者对美国在2011年表态支持阿拉伯民众起义的声明气愤不已。奥巴马政府与他们的对手伊朗达成核协议，让波斯湾的阿拉伯君主们直呼背叛。等到特朗普政府在伊朗明显针对他们的一系列攻击面前没有采取任何报复措施，他们也愈发感到失望。
现在，接近这些统治者的人表示，他们对入侵乌克兰的中立态度应该让华盛顿明白，不要把他们的立场视为理所当然。
“华盛顿不假思索地预料，‘你们沙特人现在必须跟随潮流，像我们一样孤立俄罗斯，’”与王室关系密切的沙特政治分析人士阿里·什哈比说，但沙特王国不能仅仅为了取悦白宫而“烧掉”与俄罗斯的关系。
“我们和美国人的关系是切实的，”他补充说，“但不会是那种一夫一妻制的关系，因为美国人不可靠。”
还有人则指出，克里姆林宫完全无视华盛顿经常批评的侵犯人权行为，而且与另一个大国建立关系可以让阿拉伯国家拥有更多筹码。开罗大学政治学教授穆斯塔法·赛义德表示：“对阿拉伯国家来说，采取这种立场是有益的。”
俄罗斯向这三个国家出售了武器，一些沙特军官开始在俄罗斯接受训练。埃及和阿联酋在利比亚已经与俄罗斯合作了好几年，这三个国家都支持利比亚东部一名铁腕人物与联合国支持的政府发生冲突。埃及在边境附近提供了基地，阿联酋派出了战斗机，俄罗斯则派出了雇佣兵。
2013年至2018年，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实际统治者穆罕默德·本·扎耶德王储至少六次访问莫斯科。当普京于第二年访问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时，这座城市用俄罗斯国旗的颜色点亮了地标，并将警车重新漆上俄罗斯的旗帜和斯拉夫字母。
普京总统与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后者在2013年至2018年间至少六次访问莫斯科。(photo:NYTimes)
2019年，为迎接普京的访问，阿布扎比用俄罗斯的国旗颜色进行了飞行表演。(photo:NYTimes)其他纠葛也将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包括也门正在进行的内战，在这场内战中，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支持的游击队员与伊朗支持的其他游击队员之间展开较量。
在联合国安理会上星期的一次会议上，俄罗斯出人意料地支持阿联酋的一项决议，将伊朗支持的武装分子列为“恐怖分子”。同情阿联酋的分析人士认为，阿联酋之所以赢得莫斯科的支持，部分原因是它在谴责入侵乌克兰的决议中弃权。
不过，俄罗斯也利用金融关系拉近了同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关系，部分是通过其国有控股的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及其首席执行官基里尔·德米特里耶夫。上周，德米特里耶夫被列入了制裁名单。
该基金成立于2011年，目的是与俄罗斯政府合作，吸引外国资本投资俄罗斯，最初曾向华尔街示好。德米特里耶夫是俄罗斯人，拥有斯坦福大学和哈佛商学院的学位，曾在美国政府资助的一个在前苏联投资的基金工作。他为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招募了一个顾问委员会，其中包括黑石集团的苏世民(Stephen Schwarzman)和阿波罗全球管理公司的莱昂·布莱克。
但2014年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时，美国的金融家和资金纷纷逃离。于是德米特里耶夫转向东方，从阿联酋和沙特分别获得了价值50多亿美元和100多亿美元的投资。他还充当非正式的俄罗斯特使，与海湾地区的君主们讨论外交政策和金钱问题。
基里尔·德米特里耶夫（右）是国有的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的首席执行官，目前他已被制裁。(photo:NYTimes)德米特里耶夫的双重角色在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后变得尤为明显。穆勒关于俄罗斯干预选举的报告详细描述了他如何与阿联酋领导人合作，试图代表克里姆林宫与特朗普周围的人建立联系，最终准备了一份与俄罗斯“和解”的短期计划，并将其交给前总统的女婿兼顾问贾里德·库什纳，后者将该计划告诉了白宫高级官员。
然而，富有的俄罗斯人除了地缘政治之外，还有其他理由在迪拜购买房产。反腐运动“透明国际”的研究员马伊拉·马蒂尼说，长期以来，统治这个城邦的酋长一直试图通过允许对资产所有权高度保密以及与其他司法管辖区仅分享有限的信息来吸引业务。
“近年来，迪拜一直是大多数大型腐败或洗钱计划的关键参与者，”她援引近期丑闻说道，这些丑闻涉及俄罗斯商人、安哥拉前总统的女儿、纳米比亚渔业高级监管机构和南非古普塔家族。
周五，有影响力的反洗钱监管机构“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以这些缺陷为由，将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列入“灰名单”。
迪拜繁荣的俄罗斯人聚居地使其成为寡头大亨在伦敦肯辛顿或法国里维埃拉等聚集地以外的热门选择。总部位于迪拜的非营利组织俄罗斯商业委员会估计，俄罗斯人所有的阿联酋公司约有3000家。俄罗斯驻阿联酋大使馆表示，该国约有10万名讲俄语的人。每年约有100万俄罗斯人访问阿联酋。俄罗斯广播公司塔蒂亚娜·维什涅夫斯卡娅以促进迪拜的生活和商业发展为事业。她最近对一家旅游业网站说，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犹如雨后春笋”。
俄罗斯的推土机集团在迪拜拥有十几家高档餐厅和夜总会，其中包括当地的Cipriani分店。Caviar Kaspia是一家法俄风格夜店，拥有“迪拜最丰富的伏特加选品”。
正如迪拜目前在制裁俄罗斯运动上的态度，该国早些时候也抵制了美国领导的始于2006年的伊朗制裁。尽管阿联酋和伊朗在地区政治上是对手，但迪拜和伊朗距离霍尔木兹海峡仅需乘船可达，两地的贸易关系和家庭连结已持续几个世纪。
但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经济学家埃斯凡迪亚·巴特曼盖利吉表示，六年后，来自华盛顿和阿布扎比酋长国的压力迫使迪拜的大型金融机构进一步遵守制裁措施。然而，他说，自2019年阿布扎比开始与德黑兰重新开启外交接触以来，阿联酋与伊朗的贸易再次悄然上升。
“他们可以对它进行调整，并把它调高又调低，”巴特曼盖利吉还说。
阿联酋官员寻求从洗钱“灰名单”上除名，已经承诺采取新的透明措施。这些措施还可能限制受制裁的寡头在迪拜隐藏资产或转移资金的能力。
将一些俄罗斯机构从国际电子银行转账系统——即SWIFT——中剔除，已经使它们更难与迪拜开展业务。如果华盛顿威胁要限制阿联酋进入美国金融体系——就像在伊朗制裁初期那样——这可能会促使阿联酋更加配合。
尽管如此，华盛顿还是经常需要将军事和情报事务上的伙伴关系与执行制裁这样的其他优先事项进行权衡。
曾在司法部国家安全部门担任高级官员的律师大卫·H·劳夫曼说：“问题将是拜登政府在这个计划的合作跟进上有多依赖阿联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