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巧克力、香料酒 大航海时代的传教士与修女将拉丁美洲的甜蜜滋味带回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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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耶稣会教士推广下,巧克力饮用市场大为拓展。图为可可豆。(Pixabay)(photo:UpMedia)
    在耶稣会教士推广下,巧克力饮用市场大为拓展。图为可可豆。(Pixabay)(photo:UpMedia)

    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在这次全球扩张的过程中,促进了糖、甜食与各种饮料的交流。

    垂直轮辗机(vertical roller mill,这种机器是由两个以上的碾轮组成,碾轮装配成不同的旋转方向,要压榨的材料[这个例子里是甘蔗]则在碾轮间移动)、复合锅炉与泥水脱色法(claying)让甘蔗加工更为便宜,糖的品质也更好。虽然我们不清楚垂直轮辗机的发源地在哪,但天主教传教士与马尼拉大帆船在推广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长话短说,水平轮辗机很可能是从印度传到中国,到了十六世纪,中国的工匠将其装配成垂直向轮辗。奥斯定会修士马丁.德.拉达(Martin de Rada)当时正前往中国重要糖产地区──福建──传道,他同时向西班牙与墨西哥方面提到了这种机器。其他传教士则研究印度与中国的制糖方法。垂直轮辗可能是在十七世纪晚期引入墨西哥与秘鲁。工程师在某个时间点设计出用二或三个碾轮组成的、更有效率的轮辗机。这些跨太平洋而来的创新在十七、十八与十九世纪时成为全球各地的标准设备。垂直轮辗机是种标志性的技术发明,到了十九世纪,这种机器让谷类加工完全改头换面,甚至用于轧棉、轧钢与造纸,此时其潜力才完全发挥出来。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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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张巴西糖种植园的综合场景图,有小小的人在远方的甘蔗田里工作。图上有两座磨坊,比较远的是由牛来拉磨,另一座(图左)则是水力磨坊。其中一名经验老道的工人正将甘蔗餵进前两个滚轮里,这是份危险的工作;另一名工人则在滚轮的另一侧将甘蔗拉出来,然后再餵回去。图右的奴隶正从煮滚的甘蔗汁表面上捞去杂质。煮糖间的地板上与背景里都能看到蔗糖锥。(图片来源:Brasilise Suykerwerken in Simon de Vries, Curieuse aenmerckingen der bysonderste Oost en West-Indische verwonderens-waerdige dingen . . . (Utrecht: J. Ribbius, 1682). Courtesy John Carter Brown Library at Brown University, Providence, Rhode Island.)

    甘蔗与糖

    人们将榨出来的甘蔗汁用锅子煮滚,将水分蒸发,然后将浓缩糖浆倒入陶罐,经过数天后,再将沉到罐底的糖蜜排掉,留下称为「Muscovado」的凝固红糖锥(糖砖)──目前拉丁美洲仍有生产,称为「piloncillo」。在贩售之前,糖砖还得在欧洲进一步精制。价格更高的(因此也是抽重税的目标)白糖与半精制糖,则是用几种道理相同的泥水脱色法来制造:先在每一个罐子上覆上几英吋的黏土,当泥水渗过糖浆时,会带走更多糖蜜,留下白糖霜。糖蜜或者当成便宜的甘味剂来卖,或者发酵、蒸馏成烈酒,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兰姆酒。

    美洲的种植园也逐渐扩大。糖种植园主得到日耳曼、热那亚、佛罗伦斯与伦敦资金挹注,仔细为种植园建设、机械设备、锅炉房、蒸馏厂、仓储与生产过程留下纪录。他们从西非引进奴隶(见第六章),以及能在热带地区拉车、推动机械设备的非洲牛。种植园主将粗制糖用船运到位于安特卫普(Antwerp,当时这座城还在西班牙人手里)的精制厂,后来则是运往阿姆斯特丹──这两个地方对大西洋贸易和成长中的北欧市场都很方便,不像威尼斯、波隆那走下坡的糖厂。到了十七世纪后半叶,巴西成了糖产霸主,出口量是加勒比海、墨西哥、巴拉圭与南美洲太平洋岸的十倍。

    粗制糖有着高价格体积比(value-to-bulk ratio)的特性,运往欧洲也有利可图,比起其他美洲物产(例如低价的兽皮与便宜多筋的咸牛肉,或是高价的海龟[煮汤用]、海龟壳、靛青、可可、棉花、姜、莱姆、甜椒或菸草),糖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无论是从生产还是消费活动来看,在过去的世界历史上,还未曾有过哪一个地方在长距离贸易上得到比美洲更多的投资,或是受到如此遥远、如此不同的社会所行使的政治控制(可能的例外只有摩鹿加群岛等产香料的岛屿)。

    鸡蛋甜点、牛奶甜点

    世界各地的修女都会做甜点(用掉最多糖的料理)提供赞助人享用,或是贩售。许多点心都有伊斯兰料理根源,例如杏仁粉与糖做的杏仁膏(marzipan)。而用进口榲桲、苹果、桃子或来自美洲的番石榴、冷子番荔枝(cherimoya)与马米果(mamey sapote)制成的果酱与糖浆,裹上糖的油炸面团(如甜甜圈与buñuelos),用糖、淀粉与调味料做的糖霜,以及用水果或坚果调味的甜饮料(柠檬水和欧洽塔[horchata]),也都有一样的根源。

    其他的甜点──比方说用到蛋的,则是新的发明。其中包括了煮成煳的糖与蛋黄(软蛋[ovos moles])与蛋丝(滴进糖浆、变成丝状的蛋黄)。墨西哥的修女会将蛋黄做成蛋皮与蛋条,将之泡在糖浆里,或是填入坚果或香料(如鸡蛋布丁[huevos moles]、奶黄[huevos reales]、油炸甜蛋煳[hojuelas]与鸡蛋丝[huevos hilados])。来到果阿,葡萄牙修女则是从中国进口糖砖来用,因为印度的黏稠棕榈糖(gur, jaggery)没那么好用。在莫三比克,人们会用木瓜来为软蛋增添风味。今天的泰国人会把鸭蛋打进糖浆里,做成蛋丝、蛋黄球与蛋花。在阿富汗(还记得帖木儿宫廷里有个葡萄牙大使吗),当地人则是将蛋丝油炸、卷起,然后裹上糖浆。

    美洲还有其他一系列新的牛奶甜点,是把泥奶煮成浓稠膏状(焦糖牛奶酱[dulce de leche])、凝固成软糖,或是太妃糖风味的奶霜(leche quemada)。印度教料理毕竟也採用这些手法,若说这些甜点是马尼拉大帆船上的移民带去美洲的,倒也不无可能。千层蛋糕很受欢迎。从果阿到菲律宾,各种比宾卡千层蛋糕(bibingka)因为椰奶而更加美味。酥皮点心在欧洲与墨西哥逐渐流行起来。义大利语称为「pan di Spagna」、法语称为「genoise」(来自热那亚)的海绵蛋糕(可以跟第四章里,鄂图曼料理的「revani」作比较),也出现在日本,叫做「カステラ」,即「castella」(来自卡斯蒂亚的蛋糕)。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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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卡斯蒂亚的蛋糕」。(Pixabay)

    随着糖的价格让人们更能负担得起,受到伊斯兰料理所启发的甜点也开始往欧洲北部发展。在英格兰女王伊莉莎白一世(Elizabeth I)的宫廷里,就有一名葡萄牙的厨子,是想做「精致点心」的女官的「首席顾问」。昂贵的糖艺作品蔚为风尚,出现在贵族家里专门用来宴客的地方,有些还做得像是咸食,例如杏仁膏火腿、糖霜培根与黄、白色果冻做的蛋。纵使盎格鲁世界的人们多半已经忘了有过这类甜点,但它们在义大利和西班牙还是颇受欢迎,嘉勒修女会就是在当地的连锁店、乃至整个拉丁美洲卖这些甜点。

    巧克力来到欧洲

    伊比利帝国也发挥了异国饮料、食物与菸草(通常都是些刺激性的东西)交割所的功能,设法以此为岁入来源。其种类之繁多令人咋舌,有欧洲的蒸馏酒、龙舌兰酒(来自新西班牙,用发酵的龙舌兰汁液制作)、棕榈酒、古柯(来自安地斯山[Andes])、蒌叶(来自东南亚)、菸草(来自中美洲)、印度大麻(bangue,来自亚洲)、酿酒用的葡萄汁(must,未过泸的葡萄汁)、香料甜酒(重重加味的酒类)、柠檬水(源于伊斯兰料理)、啤酒与苹果酒、「aloxa」(一种甜味药用冷饮)、「chica」(来自美洲的玉米啤酒)以及「atole」(来自墨西哥的玉米粥),这一切在医药兼神学专论《巧克力是否打破神圣斋戒之道德难题》(Question moral si el chocolate quebranta el ayuno eclesiastico)里都有详细描述。这本书出自安东尼欧.德.莱昂.比内洛(Antonio de León Pinelo)之手,他出生在今天阿根廷的科尔多瓦,长大后成了耶稣会士。他其实可以把瓜拿纳(guaraná)、可乐果(kola nut,来自非洲)与玛黛茶(mate,来自南美洲)也写进去,但书上没有。而在这么多饮料理,有两种值得仔细探讨:巧克力与棕榈酒。

    耶稣会士是首屈一指的巧克力生产商与推广者,他们利用原住民劳工在瓜地马拉与亚马逊雨林採收可可,运给东南亚、西班牙与义大利的工人。有了神学上的认可(跟过去阿奎那用来支持糖的论点建立在同样的基础上),巧克力饮用市场也大为拓展,只有总是与耶稣会对着干的道明会表示异议。人们认为巧克力有让人镇静的效果,可以安抚性格易怒的人,对修士与修女也有减少欲望的作用。修女在寒冷的教堂值耕时,也会啜饮巧克力,借以保持精神。

    耶稣会士将中美洲人加工、处理巧克力的技术带到欧洲。发酵的可可豆得在加热的石磨上研磨,免得富含油脂的巧克力沾黏住。欧洲大部分地区早已对简易石磨没了记忆;早在罗马时代,旋转石磨便取而代之,即便曾经有人将石磨加热使用,这种技术也早就消失了。研磨巧克力因此得交由专业人士来做──通常是随身拉着自己的石磨、挨家挨户行动的赛法迪犹太人来处理。中美洲人过去喝的可可饮料是冷饮,用辣椒加味,再用橙红色的胭脂树红(一种矮小热带树种的种子)添色,而这种饮料如今也欧化了。尽管图5.8是这么描绘,欧洲人还是用崭新、昂贵、流行的瓷杯取代了葫芦,饮料也按照香料甜酒的做法加热、加糖与甜味香料来喝。巧克力也跟着过去茶从神性而世俗的发展轨迹,成为与咖啡同时饮用的社交饮料──尤其是在西班牙与义大利。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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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欧洲人理解新大陆的巧克力饮料,那可是件困难的事。图上戴着羽毛头饰的原住民正在准备巧克力。拿来喝巧克力的浅底葫芦瓢(jicara)画得相当精确,但绘者显然从未看过可可豆在温热的磨石上研磨的过程,用来搅拌出泡沫的棍子也是欧洲人在用的。在美洲,人们是将巧克力在容器里来回倾倒,来制造巧克力泡沫。(图片来源:John Ogilby, America: Being the Latest, and Most Accurate Description of the New World (London: printed by the author, 1671), 241. Courtesy New York Public Library, http://digitalgallery.nypl.org/nypldigital/id?1505018.)

    巧克力饮料多半还是在天主教世界里流传,包括菲律宾。历史学家玛西.诺顿(Marcy Norton)有充足的理由挑战「欧洲人开始对巧克力上瘾」的看法,她指出,人们得先接受这种饮料,才会有上瘾的问题。头一个喝巧克力的欧洲人,得敢于踏入一个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巫术的世界,像中美洲人一样喝加了香料与色素的冷巧克力——她这么说是对的,但我很怀疑,即便将这种饮料欧化得花上不少工夫,耶稣会士或他们的顾客也没有必要继续接受那些巫术意涵。

    ※本文摘自《料理之道:从神的规则到人的选择》,二十张出版。

    作者简介

    瑞秋.劳丹(Rachel Laudan)

    伦敦大学学院历史与科学哲学博士。劳丹曾任教于卡内基美隆大学、匹兹堡大学、维吉尼亚理工学院。加入夏威夷大学科学团队之后,劳丹开始对夏威夷食物产生兴趣,着有得奖作品《乐园的食物:夏威夷料理遗产探索》(The Food of Paradise: Exploring Hawaii's Culinary Heritage)。

    译者简介

    冯奕达

    政治大学历史学系世界史组硕士。专职译者。译有《帝国何以成为帝国》、《埃及的革命考古学》、《职人新经济》、《全球史的再思考》、《旅人眼中的亚洲千年史》(以上为八旗出版)、《大人的地图学》、《甜蜜的世仇》、《风之帝国》等十余本书籍与论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