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森和基辛格在越战扮演什么角色? 美国的幻想如何带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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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2年11月29日,尼克森(中)、季辛吉(右)与南越政府代表会晤。 (CC BY 2.0 manhhai)(photo:UpMedia)
    1972年11月29日,尼克森(中)、季辛吉(右)与南越政府代表会晤。 (CC BY 2.0 manhhai)(photo:UpMedia)

    尼克森在入主白宫的最初几个月,与顾问们摸索着终止越战的新作法。国防部长、前威斯康辛州众议员梅尔文.赖德,在一九六九年三月访问西贡时告诉亚伯拉姆斯,政府交替买来一段喘息空间:「我想我们有一些时间......可以订定一项可以向美国人民交代的全国性政策。」他说,必须提出一项计画,「减少美国的付出,不仅是兵员,也包括死伤、物资与美元......有人会就B-52的使用对我提出许多问题。」亚伯拉姆斯立即警觉,拍胸脯保证B-52的效率:「事实上没有什么反应期的问题......只需两三个小时就能完全搞定,把它根据你要的数量,部署在你要部署的地方。」

    国家安全顾问在新政府的角色变得空前重要,但在一开始,媒体与华府政坛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亨利.季辛吉原是尼克森在共和党竞争对手尼尔森.洛克斐勒(Nelson Rockefeller)的亲信。他现在成了尼克森总统的外交政策主导人。季辛吉是鲁维.冯.罗朝(Ludwig von Rochau)在十九世纪中叶首次提出的「现实政治」(realpolitik)的信徒,从来就不认为美国可以打赢越战。他与尼克森一致认为,无论这场战争打得有没有道理,美国都因打这场战争损耗过多政治注意力、物质资源与道德权威,而无法关注其他重要领域。尽管尼克森不喜欢犹太人与知识分子,但聪明绝顶、极具魅力的季辛吉,首先以忠诚赢得尼克森的信赖,然后以他的狂妄赢得同样狂妄的尼克森的激赏。虽说季辛吉基本上是个冰冷无情的人,但他能装作得热情而真诚。亚瑟.史勒辛格对尼克森主政初期的情形有以下描述:「我很喜欢亨利,而且尊敬他。不过我常不由自主地恐惧,害怕他对我说一套,对保守派理论家比尔.伯克利(Bill Buckley)说的又是另一套。」

    *(photo:Up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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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在1970年代主导美国外交政策的美国前国务卿季辛吉。(CC BY-SA 2.0 世界经济论坛)

    白宫幕僚长哈德曼(H.R. Haldeman)一度指出,「亨利强调一个论点,认为总统最好的作法,就是让对方完全猜不透。」季辛吉打从一开始就想让河内摸不清尼克森心里到底想什么。季辛吉认为,「只有让北越面对难以克服的障碍」,才能诱使北越妥协。第一个步骤就是用B-52对共产党避难所发动大规模秘密轰炸。根据哈德曼的记录,三月十六日周日下午,尼克森在上完教堂后授权轰炸高棉:「这是历史性的一天。K(季辛吉)的『早餐行动』(Operation Breakfast)终于在我们时间下午两点展开,K非常兴奋,就像P(总统)一样。」在之后三年,美国空军将十万零八千八百二十三吨炸弹投入施亚努那倒楣的国家。一次,一个B-52机组在投弹时因估算错误,将一整座高棉村落几乎夷为平地。美国大使前往探视,发给每一名生存者一百美元,那犯了误判之过的飞行员被判罚款七百美元。

    共产党在一九六九年春节再次展现侵略企图,对南越一百多个大小城市发动攻击,让白宫震怒。尼克森认为河内此举意在向他示威,将他与林登.詹森视为同样的软脚虾,对他堪称是一项个人的羞辱。就这样,轰炸成为季辛吉所谓「强制外交」的一部分。基于同样精神,国家安全会议提出「鸭子钩行动」(Operation Duck Hook)方案,建议对北越进行四天密集轰炸,而且不排除使用战术核子武器。季辛吉随即将这项方案的构想通知苏联大使杜布莱宁,七月间,尼克森写了一封私函给胡志明,扬言如果河内不妥协,美国将採取「造成严重后果的措施」。一九六九年十月十三日,尼克森向全球美军发出核战警戒令,向共产党阵营表示他不是闹着玩的,惹毛了他,他会不惜后果大干一场。不过俄国人没有搭理美军这项警戒,尼克森的其他姿态对北越也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北越认为,尼克森不是狂人而是理性的政客,认为尼克森渴求的,不是避免美国战败,而是让美国不必公开认输。

    有鉴于季辛吉多么「天才」的说法甚嚣尘上,不得不在这里强调,他与尼克森认为透过莫斯科可以谋和的共同想法大错特错。尼克森在上任后第一个秋天告诉杜布莱宁:「我要你了解,今后三年三个月,苏联要跟我绑在一起......我们不会就这样在越南坐以待毙。」但苏联虽说每年提供河内五亿美元援助,对河内的影响力却极为有限,让莫斯科多年来一直沮丧不已。在范文同于一九七○年飞往莫斯科以前,苏联驻河内大使唿吁范文同,要求北越代表团在巴黎和会展现「更建设性......与更多诚意」,结果他只是白费唇舌。

    此外,在设法迫使共产党改变路线走上谈判桌的同时,白宫还得因应国内强大唿声,减少驻越美军。季辛吉在国家安全会议中努力说服与会人士—或许还包括他自己—裁减驻越美军与尼克森政府的政策并无矛盾。他说,裁减驻越美军「能使美国更持久地介入,可以形成另一种压力」。这样的论点几近于强词夺理。但季辛吉同时也强调,美国「不能像转换电视机频道一样」撇开南越,这话倒说得不错。

    虽说尼克森与季辛吉一直未将国防部长梅尔文.赖德瞧在眼里,但提出越战越南化,导致美国对越南政策大幅甚至戏剧性改变,也让南越恨之不已的人正是赖德。根据越战越南化战略,尼克森政府放弃自一九六五年以来由美军主导战争的战略:从今以后,军援越南指挥部只负责支援南越军作战。一九六九年五月十四日,尼克森发表全国电视演说,强调美国将继续信守对越南人民的承诺,帮助越南人民选择他们自己的命运。为达到这个目标,也为了谋求和平,所有外国军队—意指北越军与美军—必须撤出南越。美国将从越南撤军五万到七万人,做为越战越南化战略的初步成果。白宫认定,美军在越南的伤亡必将因此迅速减少。但也就在一九六九年五月,美军展开「阿帕契雪行动」(Operation Apache Snow),只为了强调美军指挥官求胜的决心,而对阿比亚山(ApBia Mountain)—九三七号高地,即着名的汉堡高地—发动连续攻势。在这场攻势中,除了南越军伤亡不计,一○一空降师也有七十二人战死,三百七十二人受伤。这项行动的最大后果就是反战情绪更加激化:参议员爱德华.甘迺迪说,这项战役纯属「疯狂」。

    尼克森与阮文绍于六月八日在太平洋中部的中途岛(Midway)集会,正式宣布越战越南化战略。初阶段两万五千名美军预定八月撤军。保守派专栏作家约瑟夫.奥索(Joseph Alsop)说,这项撤军好比俄国女人在雪地里被狼群追逐,将孩子丢出雪橇,以引开狼群。在一九六九年九月间一次尼克森也与会的国家安全会议集会中,亚伯拉姆斯对战局表示心灰意冷:「我们在越南能干些什么全靠武力......你把那力量关了,整个局面完全改观。」亚伯拉姆斯在一九六九年的这项见解,与历史学者肯.休斯多年以后的观察所得不谋而同:「越战越南化并不是尼克森真心推动的战略,那是他设想的一个骗局。」十一月十九日,梅尔文.赖德告诉参议院外交委员会,这项政策事先已与西贡政府磋商。就像季辛吉一样,赖德也在这件事上撒了谎:阮文绍不过是在华府已经作成决定之后接获通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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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前总统尼克森。(CC BY 2.0 manhhai)

    八月四日,季辛吉在巴黎与北越展开一场显然冗长之极的秘密谈判。只要先后几任政府继续一面支撑阮文绍政权,一面让美军留在越南,仍然主持正式会谈的艾维雷尔.哈里曼当然谈不出任何成功的结果。季辛吉手上几乎没有牌,他一直反对片面裁减驻军,因为他知道一旦片面裁军,共产党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更加不可能让步。但季辛吉是国家安全顾问,无权影响尼克森政府的国内政治路线,也因此他的反对没有效。季辛吉一度抱持幻想,希望胡志明在九月二日的死亡能动摇北越的信心、安定与士气。但身为北越国父的胡志明之死虽说引起北越举国哀悼,但胡志明久已不过问北越政事。从他对重大事件的影响力来衡量,胡志明毫无疑问是个大人物,而他之所以伟大,部分也由于他以优雅、魅力与尊严向世人证明他的亲善、仁厚。但事实上,自一九五四年以来,他统治下的越南就是高压统治、贫穷、没有个人自由的国度:就像所有成功的革命家一样,胡志明的残酷无情是绝对的。

    黎笋已经牢牢掌握大权。在春节攻势失败后,除非美军退出越南,否则他无望取得绝对军事顺利。十月十五日,美国全国各地出现以「越南停摆」(Vietnam Moratorium)为名的示威,波士顿公园(Boston Common)的十万人示威声势尤其浩大。在那以后,黎笋更加充满信心,认定他的人民比美国人民更有取胜的意志。参加巴黎和谈的美方代表唯一取得的小小慰借是,北越不再肆意折磨关在河内的美军战俘。战俘的命运显然成为谈判关键议题,最低福祉标准于是应运而生。根据六月十日的一项指令,藏身高棉边界丛林深处的一群部长内定人将民族解放阵线改名为「临时革命政府」(Provisional Revolutionary Government, PRG)。共干们获知,就算与美国签了和约,「战争还是要继续打下去」。简单说,就像过去一样,除非共产党获胜,否则不会罢休。

    亚伯拉姆斯说,「敌人......不断投入更多资源,而我们正不断撤出资源......他一定会越做越好,我们会越做越坏,这是基本事实。」这时在一架L-19观测机上担任砲兵观测员的兰丹.索恩中尉,突然发现他领到的弹药配额减少了。他心想:「你得需要什么有什么,才能打赢一场战争。」他的话没错。

    ※本文摘自《越南启示录1945-1975:美国的梦魇、亚洲的悲剧》,八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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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马克斯‧黑斯廷斯 Max Hastings

    英国记者和军事历史学家,英国皇家文学学会(Royal Society of Literature)与英国皇家历史学会(Royal Historical Society)会员。曾担任BBC驻外记者,除固定为《每日邮报》撰写专栏,也为《卫报》、《星期日泰晤士报》和《纽约书评》等其他刊物撰写报导。

    一九六九年第一次前往越南西贡採访。一九七○年,在高棉与越南为BBC电视台的「24 Hours」节目做系列报导。为拍摄这个系列的许多主题,曾访问南越总统阮文绍、走访寮国、跟随美军进入协德山谷进行扫荡、乘坐一架越南A-1攻击机目睹空中扫射、也曾在中央高地报导「六号火力基地」之战。一九七三至七四年再访越南。一九七五年,报导过越战最后几场战事,其中包括蚬港即将沦陷前的混乱。

    黑斯廷斯在一九八二年被英国新闻奖(British Press Award)评为年度记者,并于一九八八年被评为年度编辑。二○一○年,因「对军事文学的终身贡献」而获得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Royal United Services Institute)的威斯敏斯特奖章(Westminster Medal),同年获得伦敦新闻俱乐部(London Press Club)颁发的艾德格莱华士奖(Edgar Wallace Award)。二○一二年,获得普利兹克军事图书馆文学奖(Pritzker Military Library Literature Award)肯定其军事写作的终身成就奖。

    出版作品有:《轰炸机军团》(Bomber Command)、《复仇女神:对日之战,1944-1945》(Nemesis: The Battle for Japan, 1944-45)、《绝世年代:军阀邱吉尔1940-1945》(Finest Years: Churchill as Warlord 1940-45)、《世界末日:对德之战1944-1945》(Armageddon: The Battle for Germany, 1944-1945)、《勇士:战场上的非凡故事》(Warriors: Extraordinary Tales from the Battlefield)等书。

    译者简介

    谭天

    曾任《联合报》编译主任、《自由时报》副总编辑、《欧洲日报》编辑主任。退休后旅居加拿大迄今。译作包括《全球战场:美国如何摆脱战略自恋,面对全球七大安全挑战?》、《2034全面开战【第三次世界大战实战小说】》、《海权争霸:世界7大海洋的历史与地缘政治,全球列强战略布局与角力》、《从暹罗到泰国:失落的土地与被操弄的历史》、《缅甸:一个徬徨的国度》、《泰王的新衣:从神话到红衫军,泰国王室不让你知道的祕密》等,范围广涉历史、政治、宗教、文化、理财等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