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难民：从没想过会开战 砲弹落下时「我们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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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东部顿内次克砲火不断，图为克拉马托尔斯克（Kramatorsk）近日受到轰炸后的景象。路透(photo:AppleDaily)今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侵略战争，迄今已进入第六个月。在过去的五个多月里，俄军对乌克兰城镇进行了野蛮的狂轰滥炸，造成无数乌克兰平民伤亡、流离失所。根据联合国统计，自俄罗斯开战以来，至少有1200万乌克兰人逃离了家园，其中有约500万人逃往欧洲其他国家寻求庇护，而约700万人在乌克兰境内辗转避难。
联合国难民署（UNHCR）统计资料显示，截止到8月初，德国登记在册的乌克兰难民已超过90万人，绝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德国政府为他们提供了大量资金和人道主义援助。除了政府的组织，数万德国家庭也自愿敞开大门，欢迎这些颠沛流离的乌克兰战争难民。我在德国小城的邻居就是其中之一，她家接收了一个乌克兰六口之家：年轻妈妈、18岁的女儿、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及70来岁的父母。
乌克兰一家人性格开朗、热情乐观，没过多久我便同他们拉近了距离，虽然语言不通，但是通过翻译软体彼此有了更多的交往。之后的一个週末，我邀请他们一家人来家中做客，和他们交流了战前和战争中的经历。
年轻妈妈有一个优美的名字娜塔莉亚，她的家乡在乌克兰东部的顿内次克州（Donetsk）。她70多岁的父母在今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前一直生活在那里，父亲在顿内次克的一家化工厂工作了三十多年，直到退休。之后老俩口搬到乡下，在那里买了房子和一小块田地，自种蔬菜，养鸡、羊、牛，还做一点葡萄酒，过着自耕自种的田园生活。娜塔莉亚与她的丈夫和孩子们生活在黑海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奥德萨（Odessa），夫妻俩在那里经营一家自己的商店。大女儿去年高中毕业进入奥德萨大学学习语言学（乌克兰语和英语），打算大学毕业后当一名中学老师。娜塔莉亚两个未成年儿子，大儿子上小学，酷爱踢足球，小儿子还在上幼稚园。总之，在战争爆发之前，这是一个儿孙满堂、处处洋溢和睦的大家庭。
顿内次克居民（非文中当事人）无奈望着被砲火摧毁的家园。美联社(photo:AppleDaily)随着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这个幸福之家的命运同千千万万个乌克兰家庭一样，遭到战争的严重摧残。娜塔莉亚父亲拿出他的手机，向我展示他家房子的照片，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他的整幢房子被炮弹炸成废墟。「炮弹在家中落下的时候，我和妻子正好去地里挖马铃薯，侥倖逃过一劫。」他平静说道。
想到他用一生的辛勤劳动和节俭积攒下的所有财产瞬间化成灰烬时，我的心中充满无尽的悲哀。
乌克兰东部的顿内次克州是俄军进攻最勐烈的地区之一，2月24日开战以来每天都有平民死伤。失去住所的娜塔莉亚父母只能离开家乡，去奥德萨投奔女儿。但奥德萨也不安全，因为这座城市几乎每天都有几次空袭警报，搞得孩子们终日惊恐不安。于是全家决定离开乌克兰，逃难到西欧没有战火的国家——他们乘车经罗马尼亚辗转进入德国。但孩子们的爸爸必须留在乌克兰，因为政府规定，18至60岁男性因为有可能要服兵役而不允许离开乌克兰。
顿内次克居民（非文中当事人）无奈望着被砲火摧毁的家园。美联社(photo:AppleDaily)「感谢德国老百姓热情的接待乌克兰难民，给我们捐赠了很多物品和资金。现在大儿子上了德国小学，在学校结交到新朋友，小儿子也上了幼稚园，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孩子们的脸上。市政府还为我们提供了免费的德语班。目前女儿在家里上她大学的网路课程，但她十分想念乌克兰的同学和朋友们，决定返回乌克兰。」 说到这里，娜塔莉亚脸上掠过一丝担忧的表情。
娜塔莉亚的女儿已经回到基辅，住在她朋友家，通过网路上课继续奥德萨大学的学业，还找到了一份工读兼职工作。
以前，我对乌克兰不是很了解。自俄乌战争以来，我每天都在关注乌克兰的情况，并对这个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熟悉娜塔莉亚一家后，我们交谈的话题也逐渐放开。
「顿内次克地区是受俄罗斯影响较深的地方，你们想像过俄罗斯有一天对这个地方发动战争吗？」我好奇地问道。
「从来没有过，即使是俄军在边境部署了大量坦克和士兵后，我们都认为那是俄罗斯军人在搞演习。这个地区有不少家庭在俄罗斯有亲戚，俄语是我们的母语，他们怎么可能袭击这里呢？当俄军炮弹落下时，我们惊呆了。」
「（俄罗斯总统）普丁入侵乌克兰所谓的理由是要把乌克兰从纳粹主义中『解放』出来。我们乌克兰没有纳粹！分明是俄罗斯向乌克兰发动了侵略战争，俄军才是纳粹。」娜塔莉亚愤然道。
「普丁现在通过法案，让顿巴斯地区的乌克兰人可以很容易的拿到俄罗斯护照，会有很多人自愿这样做吗？」我继续问道。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当顿内次克人民共和国一夜之间出现时，很多人在自己的家中就变成了这个『共和国』的居民。对普通人来说，只能接受这一结果。有的人申请俄罗斯护照，是因为当地的社会福利体系可能要被俄罗斯接管。」娜塔莉亚的爸爸说。
顿内次克居民（非文中当事人）无奈望着被砲火摧毁的家园。美联社(photo:AppleDaily)「乌克兰的养老金发放情况怎样？」
「我的养老金只有100多欧元（100欧元约等于3千台币），所以生活所需的食材基本上都是自己种。」
「俄军入侵后，奥德萨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
「奥德萨海滩已不对外开放，水里布有水雷，不能下海游泳。有人在奥德萨周边城市的海边擅自下海游泳，结果意外触雷被炸伤。但人们可以在滨海人行道上散步。」 娜塔莉亚答。
「您以前在化工厂上班时，有一段是前苏联时期。前苏联时期与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后，在工作环境和社会保障上有很大不同吗？」我问娜塔莉亚爸爸。
「前苏联时期工作稳定，工资能够按时发放。苏联解体后，工厂没有倒闭，工资发放也有保障。但最初出现过发不出工资的情况，这时工厂会发放实物代替工资。」
「顿巴斯人有怀念前苏联时代吗？」——我继续问道。
「不同的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也很不一样。但我觉得，怀念苏联时期的人，大多是习惯于吃大锅饭、比较懒惰的人。勤劳肯干的人在哪里都能过日子。」
「乌克兰普通民众对泽连斯基总统有什么看法？」
「我们身边的一些人认为，战争开始后，总统的威望提高了很多。」 娜塔莉亚答道。
「乌克兰民众对停火的看法？」
「从2014年开始，顿内次克州冲突地区附近的人民饱受战争之苦，人们对战争已厌倦至极，都希望尽快停火，返回和重建家乡。与此相比，我认为顿巴斯地区是否能够被乌克兰完整收复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娜塔莉亚爸爸说。
「中国目前没有一家官方媒体前往乌克兰实地报导乌克兰官兵保家卫国、抵抗俄军的新闻，只有一位在日本生活的自媒体记者王志安自费奔赴乌克兰前线报导那里的实况，他的壮举让全球的华语观众还能看到来自前线独立记者的报导。」
「感谢这位独立记者报导乌克兰战区的真实情况。我们都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希望乌克兰取得最终胜利。」 娜塔莉亚和爸爸一起说道。 （胡晓平╱中国旅德作家）
编按：作者胡晓平着有《红色皇帝的孩子们 》 （时报出版），近日为《苹果新闻网》撰写特稿，分析德国媒体报导与时事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