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巴西首都动乱：究竟发生了什么？

[WendyWu]

周一，政府工作人员清理总统办公室的场地，一天前这里曾被暴徒袭击。(photo:NYTimes)

过去10周里，已下台的极右翼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的支持者在巴西陆军总部外扎营聚集，要求军方推翻10月总统大选的结果。而在过去这10周里，政府对抗议者没有采取过什么反制措施。

但在周日，营地里许多人离开了他们位于首都巴西利亚的帐篷，驱车数公里加入成百上千的其他抗议者，一起向国会、最高法院和总统办公室发起冲击。

周一早上，当局彻底清理了营地。他们拆除帐篷，撕下横幅，还拘捕了1200名抗议者，用巴士将他们带走接受审问。

为何要求军事政变的营地会被允许发展壮大逾70天，这是周一官员们正努力解决的更多问题之一，这些问题还包括：

为何允许抗议如此接近巴西的权力中心？为何安全部队部署如此之少，以至于让成群抗议者轻易冲入了政府大楼？

上千名涉嫌参与骚乱的前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的支持者在巴西利亚被拘捕。(photo:NYTimes)

巴西司法部长弗拉维奥·迪诺表示，各安全部门已于周五会面，准备应对计划在周日举行的抗议中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但他表示，这次会议上制定的安全策略——包括让抗议者远离主要政府建筑物——在周日至少被部分放弃，执法人员人数也远低于预期。

“警力分遣人数跟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他说，并补充称尚不清楚计划为何出现变动。

联邦政府的一些官员指责巴西利亚政府首长伊班尼斯·罗查及其副手，称他们不是玩忽职守就是沆瀣一气，才导致抗议现场安全部队人手不足。

周日晚些时候，最高法院法官亚历山大·德·莫拉埃斯宣布暂停罗查的首长职务至少90天，他说，这场动乱“只有在安全和情报部门同意、甚至主动参与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

无论安全部门是否存在过失，周日的骚乱惊人地暴露出巴西民主制度面临的核心挑战。与拉丁美洲历史上试图颠覆政府的其他行动不同，周日的袭击事件并非由强人统治者或决心夺取政权的军队所发动，而是出于更加隐蔽且根深蒂固的危机：集体妄想。

里约热内卢的一处军事设施前，军警正在拆除博索纳罗支持者的营地。(photo:NYTimes)

虽然专家审计和分析均未发现任何问题，但无数巴西人似乎相信，10月的总统大选受到了不利于博尔索纳罗的操纵。这些信念在一定程度上是博尔索纳罗及其盟友长期传播阴谋论、误导性声明和不加掩饰的虚假信息的结果，他们宣称巴西的全电子投票系统充斥着欺诈行为。

几个月来，博尔索纳罗的支持者不断重复这些说法，随后又以其为基础，在WhatsApp和Telegram的群聊中传播新的阴谋论，许多人都执着于电子投票机软件被操纵以窃取选举的想法。周日，抗议者站在国会的屋顶上，举着一面横幅，上面只有一个诉求：“我们要源代码。”

周一早上，40岁的奥兰多·皮涅罗·法里亚斯在走出抗议营地时表示，周日他和其他抗议者一起进入总统办公室，寻找与“源代码调查”有关的文件，“以证明雅伊尔·梅西亚斯·博尔索纳罗才是巴西的总统”。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许多政府缩写词和网上看到的秘密调查，然后又说自己得回帐篷里找一面他从政府大楼里偷出来的巴西国旗。

关于大选的妄想也为许多抗议者对骚乱中所发生的一切提供了解释。周一早上，营地里的人带着卷好的充气床垫、插线板和凳子鱼贯而出，每个人的态度都是明确的：博尔索纳罗的支持者没有洗劫那些大楼。相反，他们说是伪装的激进左派在制造破坏，这些人只想抹黑他们的运动。

周一，总统办公室的员工正在进行清扫。(photo:NYTimes)

“你知道特洛伊木马的故事吗？”51岁的纳撒内尔·S·维埃拉说，他驱车近1500公里来参加周日的抗议。“卧底闯进去安排好了一切，而该死的媒体告诉巴西人民，我们这些爱国者才是流氓。”

身披国旗的右翼抗议者在周日穿梭于国家权力中心的场景，与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遭受的冲击有惊人的相似，驱使两国抗议者闯入联邦政府大楼并拍摄记录全程的混乱信仰也如出一辙。

“特朗普是因为选举舞弊才下台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而他下台时我就说过，‘博尔索纳罗总统也会被扳倒的，’”周一，59岁的退休酒店员工万德雷·席尔瓦站在营地外说道。

对于周日骚乱与2021年1月6日骚乱的相似之处，席尔瓦有自己的看法。“民主党人策划了那场骚乱并入侵了国会大厦，”他说。“就和他们在这里策划的一样。”

长久以来，巴西一直自比美国模式：这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多元、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各州保持了独立性，也有强大中央政府的治理。但其动荡的政治历史从未能真正模仿美国的体制，直到最近几年。

“没有特朗普，巴西也不会有博尔索纳罗。如果没有国会大厦入侵事件，就不会有我们昨天看到的入侵，”巴西最大电视网络的评论员古加·查克拉说，他现居纽约，追踪两国政治时局。“博尔索纳罗主义试图复刻特朗普主义，而博尔索纳罗的巴西支持者则试图模仿特朗普支持者在美国的行为。”

甚至连对巴西2022年总统大选的描述，听起来也像对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总结：一位热衷于羞辱冒犯和即兴发推的极右翼民粹主义现任总统，对上一位年逾七旬、政治履历久经考验并承诺要团结一个分裂国家的左翼挑战者。

周一，联邦最高法院外。(photo:NYTimes)

但选举的后果是不同的。

虽然前总统特朗普也曾拼命想要推翻选举结果，并鼓动他的支持者于1月6日向美国国会大厦进发，但当博尔索纳罗的选民强行闯入曾属于他的办公室之时，他本人其实已经放弃斗争，并溜到了佛罗里达州。

他的妻子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博尔索纳罗周一在佛罗里达州的医院待了一段时间，治疗2018年被刺伤后引起的腹痛。据一位友人透露，博尔索纳罗计划在佛州住上数周或数月，等待巴西对他在担任总统期间活动的调查平息。

国务院发言人内德·普莱斯据隐私法拒绝具体就博尔索纳罗的签证状态置评。但他说，任何人持外交签证进入美国，且“不再代表其政府从事官方事务”，都需要在30天内离境，或申请不同种类的签证。

“如果一个个人不具备在美国停留的条件，此人就需要被驱逐出境，”普莱斯说。

在任期最后几天发表的一段事先录制的讲话中，博尔索纳罗说，他尝试通过法律途径推翻2022年选举结果，但没能成功，他建议他的支持者应该放弃。“无论我们是否生活在一个民主国家，”他说。“没人想冒险。”周日，他在推特上发文指责了此次暴力事件。

但是他多年来对巴西民主体制的攻击——向自己的支持者灌输对左翼的恐惧是他的政治策略——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从近几周对抗议者的采访来看，博尔索纳罗的运动似乎已经在抛开他自行前进。现在驱动这场运动的是许多右翼巴西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政治权贵操纵选举，扶植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上台，他们认为此人是个共产主义者，会把巴西变成委内瑞拉那样的专制国家。

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总统周一与最高法院和国会成员会晤。(photo:NYTimes)

新任总统卢拉的确是一名左翼人士，但不是共产主义者。独立安全专家说，没有证据表明2022年选举存在异常。巴西军方另行发布的一项分析发现，巴西的全数字化投票系统里存在一个潜在的弱点，但要想利用它，需要多名选举官员协调行动，安全专家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卢拉在竞选中呼吁让一个分裂的国家团结起来，如今上任仅一周，他就需要调查和检控众多他的政敌的支持者。当局称周一晚间拘捕了约1500名抗议者，这些人会被一直扣押直到调查结束。

周一，卢拉与拜登总统通话，后者表达了“美国对巴西民主和巴西人民的自由意志的坚决支持”，白宫官员说。拜登邀请卢拉于二月初访问白宫。（他在超过18个月后才与博尔索纳罗在洛杉矶会晤。）

周晚上的一场电视转播的演说中，卢拉表示他的政府会对那些在周日攻击巴西民主的人发起检控。“他们想要的是一场政变，他们休想得逞，”他说。“他们必须明白，民主是我们在做的最为复杂的一件事。”

他和许多巴西政府高官随后一起从总统办公室步行前往最高法院，穿过了一天前发生抗议的广场，许多暴徒正是在那里呼吁推翻他的政府。

周一，巴西最高法院。(photo:NY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