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现欲过剩还是文明的终结?社会学家眼中的真人秀

  • 发表时间:
    , 文章来源:JieMian, 新闻取自各大新闻媒体,新闻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2002年7月,真人秀节目《老大哥》的房客杰德·古迪走出“老大哥之屋”,与节目主持人戴维娜·迈克考互致问候  图片来源:Yui Mok/PA(photo:JieMian)
    2002年7月,真人秀节目《老大哥》的房客杰德·古迪走出“老大哥之屋”,与节目主持人戴维娜·迈克考互致问候 图片来源:Yui Mok/PA(photo:JieMian)

    T·S·艾略特有云:“人类承受不了太多真相。”但我们这个追求新奇、饱暖生欲的物种看起真人秀来却似乎怎么也不嫌多。美国的电视台有一半时间都在播放这些没有台本的节目,它们以窥探他人的日常生活作为噱头,呈现给观众的却经常是猎奇、变态和完全畸形的内容。此类真人秀节目的阴暗尖刻完全不输暗黑影片《玉面情魔》,该片的故事围绕一个流动马戏团展开:肥胖的女性会引来马戏团主顾们的调笑,毛发蓬乱的狼人让主顾们惊诧不已,而当看到笼中怪人一口咬断活鸡脖子时,这些主顾则吓得瑟瑟发抖。

    在《真实的故事》(True Story)中,社会学家丹妮尔·J·林德曼(Danielle J Lindemann)带着读者领略了五花八门的真人秀节目。有的真人秀里,人们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去蜜蜡修眉,美黑双腿,好让他们在选美比赛中脱颖而出。节目中,一个早熟的三岁小孩有模有样地演绎了茱莉亚·罗伯茨在《风月俏佳人》中所饰演的妓女角色;另一个两岁女孩则身穿麦当娜带火的锥形胸衣,尽显“性感魅力”。另一档节目中,一大群青少年排着队请求“挤痘痘医生”替自己把油光满面的脸上的脓水挤出来。在真人秀节目《红脖子运动会》(Redneck Games,亦被称为“超重人士的奥运会”)里,乡巴佬们腹部朝下跳入泥坑,争相去啃一根绳子上吊起的猪蹄,并且一高兴就无法无天地放屁。有的节目则以人们的怪癖为看点:节目中,一名年轻女性直接把自己沙发靠垫里的泡沫当作零食,吃得津津有味。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有个体型更为庞大的、身穿巨大号紫色T恤的女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整张床垫,最后只剩下弹簧。还有一位身患象皮症的黑人男子在真人秀节目中讲述了自己的烦恼——他必须用连帽衫才能兜住自己日益肿胀的阴囊,他在节目中抱怨,自己的罗圈腿因此已相当不堪重负,但却又十分乐意在镜头前展示他的“重负”所在。

    *(photo:JieMian)
    *(photo:JieMian)

    每一位美国人都享有宪法保障的生命权、自由权和追名逐利的权利,而对于那些除了表现欲过剩以外毫无亮点可寻的人而言,参加真人秀节目似乎是他们显而易见的职业选择。我最喜欢的真人秀嘉宾之一是一位名叫Snooki的穿着性感的娇小女生。在真人秀节目《泽西海岸》中,她在滨海度假村里横冲直撞,在泡泡浴池里与色眯眯的年轻男子打作一团。Snooki骄傲地宣称她才是自己的主人,当有人问起她的家人时,她会怒吼道:“就当我是龙和松鼠产下的后代吧。”美国说唱歌手Cardi B的成名史可谓更具奇幻色彩——最开始她是纽约布朗克斯的一名自成一派的街头混混,对母亲说自己在给别人当保姆,实则在脱衣舞俱乐部上班。经真人秀节目《爱与嘻哈》一役变得小有名气后,Cardi B开启了自己的说唱歌手生涯。她把自己标榜为非洲-拉丁裔人民的捍卫者,2020年美国大选期间,她受邀与候选人之一拜登视频连线,共讨政事。为了彰显自己的大牌,她在与拜登约好的视频通话上姗姗来迟。

    如此出格的行径在英国是不可能出现的。不管是在切尔西还是埃塞克斯,英国的真人秀节目总喜欢以出身和地理位置给嘉宾定性,并且用羞辱或死亡来惩罚那些渴望追名逐利的人。所以网红模特凯蒂·普莱斯(Katie Price)与交警的口角才会被无限放大;杰里米·凯尔(Jeremy Kyle)的脱口秀节目才会被停播;当然还包括真人秀节目《老大哥》女星杰德·古迪(Jade Goody)不幸离世一事。林德曼在《真实的故事》一书中表示,自己对本国真人秀节目这种谨小慎微、畏首畏尾的作风感到失望。她特别嘲讽了《恋爱岛》这档节目:“他们谈情说爱时只知道打嘴炮(此处的‘打嘴炮’有两层含义)。”她还指出,美国版的这档节目就不会对在热带丛林中的配对环节遮遮掩掩。当真人秀《真实世界之环游地球》的制作人把节目的摄制地搬到伦敦后,该地沉闷潮湿的特性竟导致这个节目险些被砍。这些节目已然证明,在这些不断下沉的岛屿上,我们的现实生活竟是如此地难以驾驭。对于这一点,作为英国人的我们应该感到骄傲吗?

    *(photo:JieMian)
    *(photo:JieMian)

    林德曼在真人秀节目中的研究对象基本都是不知羞耻的享乐主义者,但她承认这些节目给她带来了罪恶的快感,并且还试图从中挖掘些许教育意义。林德曼在书中写道,有位伦理学家曾称真人秀节目为“展现包容性的工具”,另一位研究宗教学的教授则认为《与卡戴珊同行》是给心烦意乱的灵魂的一剂安神药。最后,林德曼把自己花在刷真人秀节目上的数百个小时浓缩成了一系列“随堂课”,揭露了某个占主导地位的文化群体是如何通过这些节目把种族、阶级和性别这些“社会标签”强加于人,并且还对那些偏离了刻板印象的人极力泼脏水的行径。

    真人秀真的蕴含了这种充斥着自由主义的隐喻吗?她的分析并不能让我信服:真人秀节目最严酷残忍的一点就是会无限放大最原始的挣扎和斗争,某种形式上,我们所有人都卷入了这肮脏的争斗中。《为百万富翁做媒》便以一种冷血而轻松的形式展现了一场场由男方主导的性选择。节目中,各位拜金女争先恐后地争夺与多金单身汉约会的机会,她们已然深知“真正做选择的是男人的生殖器”。在《老大哥》中,人们会心照不宣地选定一个人当牺牲品,让其成为众矢之的,被迫接受各种人身攻击。《幸存者》的主题思想就是“战斗至死”,而《赤裸与恐惧》里的选手则要在只有砍刀和火柴的条件下在荒郊野外艰难求生。

    广播节目主持人泰德·科佩尔(Ted Koppel)曾经提出这么一个问题:真人秀节目会是“人类文明的终结”吗?对此,小说家库尔特·冯内古特机智地回击道:“现在我们人类也没文明到哪里去。”没错,野蛮人已经攻陷了堡垒,而且正在肆无忌惮地放屁来庆祝自己的胜利。

    (翻译:黄婧思)